欲加之罪 第2頁

賭莊伙計站在小村落的入口處,一雙鼠目掃視這十餘戶散居的人家,無法確認哪一戶才是欠債者的家,遂就近找個荷鋤欲下田的村民,詢問道︰「請問這位老哥,杜子風住在哪里?」

吧巴黑瘦的村民早因那幾位持棍大漢而心生畏懼,被問及杜家所在,只是抬手往西北方位指去。

賭莊伙計看了那方向一眼,朝村民一點頭。

「老哥,謝了。」話落,對身後的大漢一揮手。「走嘍!」

五人便朝那位于西北方位的破屋走去。

正要出門的杜子風,剛踏出家門就遠遠看見那朝自家方向走來的五個大漢,當下心里一驚,忙又縮回腳轉身從後門溜了去,在屋後雜草茂盛的荒地里,找個草約莫有半人高的草叢蹲來。就在他剛掩蔽好身形之時,屋前已傳來高聲的喚叫——

「杜子風,你給我出來,我知道你在家,別縮在里面當龜孫子!俗話說得好,欠債還錢,你只要把賭債給還來,我們是不會為難你的!」賭莊伙計在門口對內喊話。

好一會,都不見任何回應,賭莊伙計已不再客氣。

「杜子風!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再繼續當縮頭烏龜,可別怪我不客氣,拆了你家這破屋子!」

賭莊伙計這一大聲叫嚷已引來村民的注意和好奇,有數個村民大膽地走上前,看個真切。

再稍等片刻,賭莊伙計見里頭仍不見動靜,便再次叫喚︰「杜子風!我知道今天學堂休息,你一定在家,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再不出來還錢,我就先拆了這破屋子,然後再賞你一頓棍子,你听到了沒有!」

一會,賭莊伙計見他還是沒回應,回頭便要同行大漢開始動手拆房子了。

就在此時杜大娘趕了回來,氣喘不已地出聲阻止︰「哎呀!鎊位大爺慢著慢著,有話好說呀。」

賭莊伙計見來者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便稍斂暴戾,看著老婦問︰「大娘是杜子風的什麼人嗎?」

杜大娘喘著氣答!「我是杜子風的娘呀,請問各位大爺找咱兒有什麼事嗎?」

賭莊伙計上下打量了杜大娘一眼,心想這麼一個窮老婦,有能力替兒子還債嗎?疑歸疑,還是從懷中把借據拿出遞至老婦人面前。

「這位大娘,你兒子杜子風到我們賭莊里賭錢,輸了還向莊里借了五十兩,這是借據,你仔細看個清楚了。」

杜大娘上前一步仔細看清了借據內容,暗氣兒子的不爭氣。一個月賺不了幾個錢,卻改不了好賭的惡習。

賭莊伙計見杜大娘一身寒酸樣,想是沒錢替兒子還債了,拿回借據,轉身便指揮壯漢開始拆屋。

杜大娘眼見遮風避雨的破屋即將不保,立即出聲阻止道︰「哎呀!這位小扮等一下啊,我替我兒子還錢,你們別拆我房子呀!先在外面等一下好嗎?」

當然好啊,討債最要緊的不是打人、破壞東西,而是收到債款。賭莊伙計听杜大娘這麼說,當然求之不得,遂點頭︰「好啊,能還錢最好了。大娘,我就在這等您。」

杜大娘轉眸看了眼湊上來看熱鬧、交頭接耳的村民,暗嘆口氣走進屋里。一會出來,手里已捧著一方藍布包里的東西,掀開里布露出一方閃耀著刺眼光芒的血玉玉佩,由那耀眼的光芒可知是稀世珍品呢。

「呃……小扮,您看這個夠還嗎?」杜大娘苦澀地問。

賭莊伙計的雙眼是雪亮識貨的,他當然知道那玉佩的價值不菲,暗暗估量後便點頭。

「行了,就這個吧。」語畢便把懷中的借據拿出來和杜大娘交換手中的玉佩,將它揣進懷里,回頭對四名壯漢一點頭,五人就掉頭離開了。

杜大娘眼見她小心仔細收藏的傳家玉佩換回了一張賭莊的借據,心里的難過非筆墨所能形容,也不管村民們如何議論,一臉赧然地提起竹籃,緩步走回屋里。

村民見狀,搖了搖頭,紛紛散去。

不知過了多久,杜子風從一場好夢醒來,小心偷偷撥開草叢朝前看去,只見破屋還安在;屏息靜听片刻,已听不見前頭的喝罵,心想他們大概找不到他的人,虛張聲勢叫囂幾句就離開了。想到此處不覺得意笑了笑,畢竟還是有耐性的人贏面大。遂離開藏身的草叢,拍淨身上的草屑後便大搖大擺欲繞回屋前。

當他看見母親在井邊打水時,上前故作孝順地問候︰「娘,你在打水呀?我來幫忙吧。」

杜大娘見狀便問︰「你剛才上哪里去了?」

杜子風笑答︰「沒有啊,我到城里去找朋友而已。」話落便上前提起水桶欲往廚房走。

當他轉身時,杜大娘看見兒子的發梢上有著幾朵像米粒般大小的小花。在這里住了這麼多年了,她不會認不出那就是長在屋後荒地上的草所開的花,當下了然兒子在說謊。他一定是見著了那些討債的大漢,就到屋後的草叢里躲了起來。

杜大娘不禁又嘆了口氣,心想還是暫時不要告訴他,已用傳家玉佩代為還債一事,讓他暫時不敢再到賭莊去。但這麼下去總不是辦法,她想……她應該設法替他討房媳婦才是吧。

或許他會因為成了家,改掉好賭的惡習而變得有責任感些。杜大娘樂觀地想。

延平門附近的長壽大街上,有家「梅記布莊」。不是長安城內最大的布莊,卻是時時人聲鼎沸,生意好得讓附近數條大街的布莊既羨又妒。

梅記布莊生意興隆的原因,除了布質好、價錢公道外,另一個主因是布莊老板梅敬堯有位秀外慧中、又會招呼生意的女兒梅映雪。

梅映雪雖無傾國傾城之姿,卻也是個溫柔婉約的女子,除了擁有一手人人夸贊的好繡功外,還彈得一手好琴和繪畫,更懂得如何調配色彩,也因此上布莊買布的婦女,其實有大半是來找每天上午都會到布莊幫忙的梅映雪,央她提供布疋配色的意見。如果運氣夠好,甚至還可買到她親手繡的繡花布呢。

這日上午,布莊依舊是人聲鼎沸,熱鬧滾滾。

「映雪,你幫我看看,這塊布穿在我身上好不好看,要配什麼花色的布,才會更好看?」

「映雪,我要的雪貂毛皮送來了嗎?」

「映雪,你上次繡的那牡丹好漂亮,我嫁到外地的姊姊說想買一塊給她女兒當嫁妝,你先繡給我好不好?」

「劉夫人,我要的鴛鴦戲水圖已經說很久了,映雪要先繡給我才行。」

「你們都不要爭了,我一個月前就向映雪訂了,要先繡我的才對。」

一身素淡羅衫,正在回答其它客人的問題的梅映雪,只是看了眼那兩位平素感情好得像姊妹,這會兒卻為了要她先幫誰繡花的事而跡近爭吵了起來的老鄰居,她不覺抿嘴一笑。

近午時分,買布的人潮逐漸散去,梅敬堯的繼室胡惠娘差使貼身侍婢碧春,從家中提了盒點心到布莊來慰勞大家,順便暗中探查生意的營收如何。

碧春泡好了茶便將第一杯香茗遞至她心儀已久、年輕又英俊的布莊掌櫃顏仲卿的面前,雙頰微暈地輕聲招呼︰「顏掌櫃,請用茶。」

「謝謝。」顏仲卿接過香茗,轉眸看了眼正與侍女綠玉討論事情的梅映雪,舉步朝她走過去,並將香茗置于她面前。「映雪,你也忙了一個上午了,喝杯茶,歇口氣吧。」

梅映雪抬眸回視,綻開抹嬌比春花的笑靨。「謝謝顏大哥。」

碧春見他向小姐獻殷勤,不由得對小姐心生妒意,但礙于自己是婢女的身分,只得強忍不快再度送上一杯香茗,和一盤點心。「小姐,請用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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