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的醍醐味 第14頁

罷從浴室走出來的游東飛朝她咧嘴笑,那樣的笑透著安撫和保證的神氣,譚星亞的心終于定了定。

「嘿,怎麼哭了?忘了就忘了,想不起來就別勉強,我有時也會忘記自己的號碼呀!沒啥大不了的。」他模模剛刮完胡子的下巴,還對處在狀況外的蜜卡眨眨眼。

譚星亞吸吸泛紅的鼻子。

「鐘爵他、他……我想知道他……」

「那小子嘛……嘿嘿嘿……」不等她問完,游東飛的眼神往二樓一瞄,又咧開兩排白牙。「想知道什麼,自己問他去吧。」

聞言,譚星亞微微怔住,心髒促跳。

下一瞬,她胸口陡熱,人已往樓上飛奔。

第六章

她看見他了。

男人背對著她佇立在窗前,那是他相當喜歡的位置,他穿著寬松的米白亞麻衣褲,微卷略長的發亂亂地散在頸後,發梢、寬肩和擱在窗欞的手背,被午後夏陽瓖上點點金瑩。

八個月未見,心懸意牽,她思念他的一切。

猜想他方才定已瞧見她疾走進屋了,為什麼他沒半點動靜?

悄聲走近,巨大的情感沖擊著,譚星亞克制不住地從身後抱住他,兩條藕臂環緊他的腰際,頰貼上他的寬背,那一剎那,感覺到男性身軀挺了挺,如被電流穿透,他其實在等待她的靠近。

兩人都沒出聲,直到貼著他肚月復那雙小手,模索到亞麻布料底下厚實的包扎,然後溫熱的濕潤感在他背上漫開,鐘爵終于轉身回抱她。

心情萬分復雜,他這幾個月想過又想,花了大把時間企圖說服自己,如同當初他拚命要自己放下她,讓她在喜愛的地方定居,別再受他拖累、無盡漂流。盡避最後證明,那時的「放下」之舉全然是一場「假民主」,但終究有辦法導正的,只要他對自己夠狠、夠毒,讓兩人的生活漸行漸遠,從此失去交集,那才是真正的「放下」。

然,問題來了——

他竟然沒辦法「吃苦」。

一想起未來無她參與,他再也回不來這個被她稱作「家」的地方,沒有她的香氣,失掉她的甜蜜,她的種種溫柔從此與他陌路,兩人之間再無半絲連系——光憑想像,就足夠他痛徹心肺,碎骨削肉般的劇痛,痛得他幾要喪失意識。

這八個月,他反覆無常,顛三倒四,幾次頭一甩,咬緊牙關下定決心,卻隔沒幾個小時又推翻原先的決定。

放手。不放。

他該要放。該死的卻放不開。

他不認為此時回來這座城市、來到她身邊,是明智之舉,但八個月實在太漫長了,這種自我折磨到達某種程度時,會激起一股不顧一切的蠻性,變態的心理更扭曲,毫無理性可言。

發狠,他收縮雙臂用力摟緊,筋肉與骨頭同時掀起疼痛,無聲抗議著,他全然不理,倒是懷里的小女人不安地扯了扯他的亞麻衫。

「你身上有傷。」低啞嘆氣,略帶著鼻音。

他稍稍松開野蠻的捆抱,讓她在懷中仰起濕潤的臉蛋,那雙湛亮杏眼像小兔子的紅眼楮,俏挺可愛的鼻頭也紅紅的。以往她哭泣,大半是作了惡夢,很少清醒時哭得像個淚女圭女圭。

心頭一緊,他探舌卷掉她頰邊的淚,吻吻她的鼻,再親親她的兔子眼,吮掉羽睫上的濕氣,最後移向那張微啟的朱唇,輾轉蹂躪。

「別哭……」低哄著,他的額抵著她的,即便壓痛額上的擦傷也不在乎。

「我看到雜志的報導,才曉得你發生意外。那輛重型機車……起火燃燒,火好大,我以為……以為……」簡直膽戰心驚,即便見到他、抱住他了,恐懼感仍盤旋不去。

「沒事的。車子起火前,我已經跳離了。」

當時,他摔飛出去,暴沖的力道讓他控制不住方向,起火之前車頭早撞得稀巴爛,車身還貼地高速磨擦好幾圈,差點砸到他。

必于那些驚險畫面,她不需要知道太多。

「讓我看看好嗎?」小手隔著衣衫輕撫他的背,像怕把他踫疼了。

鐘爵無異議,由著她將自己拉至床邊。

他坐下,她跪在他雙腿之間,似乎察覺到他肩胛活動不易,她動手替他解開胸前四顆盤扣,褪開他的衣衫。

譚星亞深吸口氣,將氣息屏在胸臆,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用彈性繃帶纏裹住的胸膛和肩膀,而從左肩斜向腰際還套著固定肋骨用的緊身束帶,他手肘有傷,頸側、額頭,甚至是指關節都有傷痕,教人怵目驚心。

胸中發痛,她終于吐出燒疼心窩的那口氣,想也沒想,動手拉高他兩只亞麻布的寬褲管,還好兩腿的擦傷只有小小幾處,跟他上半身比起來,算相當輕微。

「都徹底做過檢查了嗎?」她有些虛軟地跌坐在地板上,今早綰起的發己散亂,她干脆拿掉細簪,溫暖的柔絲泰半蓋在他左大腿上。

鐘爵漫應了聲,粗糙長指插進她的發里,來回揉弄。

「那張照片……我看到有救護車抵達現場,你那時意識是清醒的嗎?腦部有受到撞擊嗎?醫生怎麼說?沒讓你住院觀察幾天嗎?你怎麼——」吐出連串疑問的小嘴被他的指月復壓住。

「我意識清楚,『OUZO』的醫療團隊也替我做了全身檢查,我不想住院。」因為很沒用的、極度想回到她身邊。這八個月的「自我說服」一整個失敗,徹徹底底的失敗。下顎略繃,他又說︰「我沒有進那輛救護車,被抬進去的其實另有其人。」

「嗄?」譚星亞瞠眸,小心地握著唇瓣上帶傷的手指。「但是,雜志社有拍到……」

「車隊為了讓我順利躲開媒體,安排我從另外的出口離開,為加強可信度,老游當時也在那輛為媒體和狗仔隊準備的救護車上。」他扯唇笑了笑。「媒體曉得老游和我關系匪淺,見他一臉哀威,神情嚴肅,自然不會放過那輛救護車。」

譚星亞徐長地嘆出口氣,之前過度驚愕,而現在心情漸緩下來,突然繃緊的神經整個松弛,有種全身氣力被瞬間抽光的錯感,她腦袋瓜撐不住地晃了晃,歪向他大腿靠著。

她靜合秀睫,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在眼皮底下顫轉,視訊仍殘留著雜志封面上的照片和聳動的標題——

「拉丁情人」為愛搏命!

為愛嗎?

他和那位國際名模的緋聞已傳出半年多了,先前也曾被媒體跟拍到幾張相偕出游的親密照片,還有他開車送她夜歸、在高級餐廳共進晚餐、參加游艇派對等等的畫面。

依他的性情,很難和誰走得那麼近,若非對人家很有好感、覺得值得交往,不會時常玩在一起。

「那位名模小姐也上救護車了……」話無意識地嚅出,過了整整三秒,譚星亞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

她合著的眼驀地睜開,發現鐘爵正俯視著她,眼神有些怪異。

臉皮漫開薄熱,有股沖動讓她控制不住嘴巴,靜靜又說︰「她肯定知道你被安排從其他出口離開,卻還是跟上救護車,這麼一來,說服力更強,記者和攝影機只會一窩蜂地追趕過去。」

「你是說潔西卡嗎?」棕瞳深處刷過異彩,迅雷般劃過。

有意無意的,他沉吟片刻才領首道︰「嗯,她確實幫了點忙。听老游說,她後來走出醫院被媒體包圍時,還盡情發揮天分大演特演,哭得相當漂亮。」

這一次,他沒有解釋,沒有氣急敗壞的反駁。譚星亞心里明白了,這位「潔西卡」小姐是朋友,絕非那十來個「兔女郎」。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她不願往內心多作揣測,不想,就不痛,即便痛著,那樣的力道她還能嘗試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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