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 第22頁

她的手腕猛地被拙住。

呼息陡緊,她抬起墨睫,傅長霄正沉著臉,額角太陽穴隱約跳動著,目中告誡意味濃厚。

費了勁兒也沒能甩開他的鉗握,內心焦急不在話下,她傲然瞪回去,清聲嚷道︰「我爹不會允的,你們傅家人不要看輕他!你放手!」

暗長霄抿唇無語,瞅著她因心緒起伏而泛紅的容顏,那清脆卻執拗的嗓音擂鼓一般,重重敲擊他的胸房,竟教他生出莫名的……罪惡感?!

荒謬!

他眉間成巒,攏得老高,心里翻滾著成串詛咒。

沒遵照姑娘的意思放開那只秀腕,另一邊倒是撤開了爪指,指上猶帶鮮血,忽地往惠炎陽胸前連點幾下、陡然一拍。

「唔!咳咳咳……」堵在胸中的悶氣終于吐出,惠炎陽喘息著,也不知神智究竟還清不清楚,只听他氣虛低喃︰「白起雄不答允,山、山不轉……路轉……就讓他急巴巴地趕往滄海傅家……報、報信,呃……呵呵呵……他去報信,咱派人盯緊他,日日夜夜地盯緊他,他也不知啊!呵呵呵……那一晚,傅家堡好大的火……好、好大的火……白起雄懊喪不已,又能奈我何?他不願為我所用,能幫我的人多得是……江湖上隨意號召,以義為名,私底下以利相誘,呵呵……要人低頭又有何難?是白起雄不識時務,他……不識時務……」

白霜月心跳飛急,與傅長霄的幽深雙目對望了眼,倏地又問︰「所以,是你使了伎倆?你故意把欲對傅家不利之事讓我爹知曉,後又派人跟蹤?你利用我阿爹!你、你你!」

十指緊握,憤怒且激動,她深深呼吸吐納,強令自個兒鎮靜,再啟唇時,已幽然若嘆。

「難怪爹總滿月復心事、郁郁寡歡,你陷他于不義,而滄海傅家之災,他一直耿耿于懷……」

像是終于解開沉沉壓在心口許久的謎,有些感到虛月兌,她輕吁出口氣,淡垂的面容略顯蒼白。

暗長霄一掌仍鉗著她的腕,卻不敢多用力,僅是沉著眼緊盯她的神情變化。她蹲踞的身子忽而倒地一坐,害他左胸驀然扯緊。

終于,那張沉吟好一會兒的小臉緩緩抬起,直勾勾地凝望他,似欲言語,卻未語先笑,微翹的嘴角泌出淡淡無奈。

「傅長霄……我爹雖對不住你滄海傅家,可他並非枉顧道義、見利心喜之人,他亦是受人所欺、遭人利用,你怪罪他,他心比你更苦。欠債還債,天公地道,我們白家欠你的,你盡避取去,可就是不許你再辱罵我爹。」

男人奇詭的目瞳爍了爍,深意潛藏,感覺掌中柔腕似要掙月兌,他握得略緊。

「你放開。」白霜月嗓音持靜,弄不清他直抓住她不放,究竟要做什麼?

暗長霄確實不太清楚自己意欲為何。

如今事情真相攤在眼前,他或者過分怪罪她父親了。

案債女償,他把怒氣一股腦兒地往她身上傾泄,現下……倒嘗到反噬的勁道了。

她幽幽瞅著他的模樣、淡靜似嘆的語調,甚至唇瓣一抹無意的淺弧,都宛若一顆顆小石般投入他冷然多時的心湖,引起陣陣騷亂,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蕩得他神魂難安。

「你——」該說些話的,但說什麼才好?他竟是詞窮。

抿抿略澀的唇瓣,他呼息,沉聲一吐。「該歸傅家的,我自會盡取。」該死!只會說些言不及義的話嗎?他雙眉下滿地糾起。

瞅著她清傲的五官,他試著要再說些什麼,耳中已聞動靜。他神色陡凜,一把將她拉起,單臂揚鞭。

白霜月一開始尚不知發生何事,待烏鞭揮揚,她听見急雨般連密脆響,才驚覺身後飛來一批長針暗器。

暗器由適才在正廳內圍攻傅長霄那三人所發,機括一扣,綿針疾射,防不勝防。惠炎陽棄同道而逃,傅長霄目標在他,重創那三名武林好手後便急追出來,豈料會受此突襲。

烏鞭揮舞成幕,擋得密下透風,傅長霄峻臉如霜,忽地鞭梢幾轉,巧勁暗運,將十數根細針倒彈回去,正廳中即刻響起哀號,迅捷地收拾掉三人。

驀然閃了!。

「小心後頭!」被他推至身後的姑娘陡地厲喊。

後頭亦是暗器飛至,他身軀未及調轉,耳已先聞,且此次距離更近。

白霜月出聲提點,語音未盡,烏鞭已回揚過來,他感覺到她身子緊貼著他身背。

回身,他順勢摟住她的腰,鞭風逼退數把綿針,不及眨眼,凌厲鞭梢竄至惠炎陽門面,啪地掃中他的腦門,烙下一道血痕,他雙眼翻白,連痛都叫不出口,當真暈厥過去。

危境一解,傅長霄放開摟在臂彎的柔軟身子,步至惠炎陽身側,以鞋尖挑開那湖綠袖口,見他前臂內側亦安裝暗器機關,盡避他兩臂已傷得無法出招,但抬起一指輕扣機括,仍是易如反掌。

這便是中原正道人士嗎?薄唇嘲弄,他淡哼了聲。

旋身,他目光炯炯地看向那姑娘,後者淡靜神態猶原未變、眉眸幽斂,他記起剛才似乎有許多話要對她說,但這麼一攪弄,他又得重新理過思緒。

「你——」沒事吧?啟唇欲問,他面皮竟感到怪異的燥熱,後頭的話自然便堵在喉間,吞吐不出。

白霜月眨了眨眼,再徐緩地眨了眨,有些困惑似的。

她菱唇像是要勾開一朵笑花,可惜花沒能盡綻,鳳瞳中一向的傲氣忽地淡了,而力氣仿佛在瞬間被抽光殆盡,便如斷線傀儡,她整個人癱軟下來。

白霜月!

一切來得好突然,傅長霄臉色大變,心提至喉嚨。

他出手亦不及抱住她,身形如風竄回時,那清瘦身子已倒在他腳邊,蜷伏著,脆弱得有如不小心跌出巢外的小雛鳥……

第九章盡道有些堪恨處

白手相月……

對這樣一個姑娘心生憐惜了嗎?傅長霄想,該是如此吧。

自那一次便清清楚楚地體會到,他無法下手殺她,不管內心對自己如何說服、譏諷、煽動,臨了就是做不到那一步。

他對她不能做到全然的狠厲,這根本有違天梟一貫的作風。

明明想折磨她的,痛快、暢意地折磨,但見她咬牙不屈,那小狼般驕傲的眸子依舊挑釁,如此燦然明麗,他便莫名地軟下力道。也許,他的懷疑是真,她的眼也有迷魂的本事,迷得他亂了本心。

最後射來的暗器綿針距離太近,且事發在肘腋之間,他回鞭抵擋猶已不及,而她……該是有意護住他背心。

以身相護,十余根細針避無可避地沒進她的後背,針上浸有毒液,與他之前所中的「雲南彩蛛毒」相同,中毒者皆是體泛香氣,體熱越發灼燙。

摟緊懷里癱軟的柔軀,他快馬急馳重回「延若寺」。

所有的事皆按著他的謀策進行,為滄海傅家報仇、奪回本該擁有的,但此時此際,他卻無一絲歡喜,只覺胸口壓著大石般沉甸甸,每次吐納都隱隱作疼。

「她何時會醒?」男子嗓音沙嗄,約莫是因昨兒個徹夜末眠,守著門內已昏睡一日夜的姑娘。春晨的天光軟化不了他峻冷的輪廓,卻把那雙微眯的琉璃瞳映得流光迷迭,有幾分蠻氣。

筆悟大師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她所中之毒比你那回還深,你僅挨了一刀,是皮肉傷,她是綿針入里,貼近五髒六腑,毒自然跑得更快。再有,她功力沒你深厚,即便服下‘紫金丹’解毒,有你在旁助她運氣療傷,也得再一段時候才能睜開眼來。至于要完全清醒……以老衲所估,至少需得七日,但倘若這七日沒好生照看,那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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