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 第24頁

「為什麼這麼做?」他又問,試著看穿她。「明知道後頭有暗器飛至,你不閃壁,偏要擋在我身後,你究竟在想什麼?」

白霜月被問住了,事實上,她腦中仍昏昏脹脹的,想不太出聰明的答復。

「為什麼?你不惱我、怨我嗎?為何還要護著我?」傅長霄瞳泛清輝。

好像費勁兒想過了,被吻得微腫的唇兒終于嚅出聲,略感氣虛地道︰「我們白家欠你的,一定會還……你放心,一定還……」

他注視她好半晌。

「所以你是打算把命抵給我,才拚死擋那些暗器了?」他笑笑地問。盡避笑笑再笑笑,笑得無害,語氣卻仿佛一下子掉進了千年冰窖般,變得異常冷冽,可摟抱她的力量卻是極力克制過,舍不得壓疼她似的。

白霜月淡蹙姣眉,對這男人陰晴不定的脾性早已慣然,僅是有些兒困惑,不懂他為何非要在這件事上兜轉不可。

抿抿唇,她仍是道︰「欠你的,我會還,你……你別再說我爹壞話,他是好人,不準你再污辱他,我們……我們不會強佔你滄海傅家的東西……」

「就怕你白家想強佔,也沒那本事!」怎麼兩下輕易便被惹得怒火高張?他絕非易怒的性情,可無奈啊無奈,偏遇上這姑娘,再如何引以為傲的冷靜也得破功。傅長霄臉部稜角突顯,如石刻師傅手下剛鑿出粗略輪廓的頭像,剛硬且粗獷,無一處柔軟。

他心音如鼓,她清楚听取。

他進發出無形怒氣,她同樣明白感略。

如絲如縷的東西糾纏在心,絞痛著、不知何時能止,她不願多想,總歸由著它痛,待它痛至麻痹,也就不痛了。

「你想要的,就盡情取去……」真是累了,似乎還有許多疑慮未解,想知道「白家寨」後來如何了?寨中眾人是否平安?有沒有誰把格里送回爹娘身邊?芬娜呢?該是一同跟去了吧……迷糊虛浮,她體熱又一次攀高,也不曉得為何鼻酸,又莫名流淚。

肯定是中毒之因,若非是毒,還能是什麼?

「不是的……不是的……」她眼睫已合,低低啞啞地嚅著搔人耳癢的細語。

不是什麼?傅長霄眉眼沉肅,唇俯得好低。

吮吻著她眼角靜謐謐流溢而下的潤珠,略苦的咸味在他舌尖輕散,他胸臆緊窒,听她迷亂又喃——

「……不是心里……有誰……不是的……」驕傲隱去,淚猶原不止。

男子的琉璃眼一縮一湛,意味深長,似若有所思、且若有所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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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神智清醒些許後,白霜月便被帶回「白家寨」靜養。

盡避她底子打得好,身子向來強健,但這一回的傷勢卻教她調養了好長一段時候,春盡、夏至,夏過、秋臨,每日回復一丁點兒,直到深秋時分,才終于將五髒六腑內的毒素盡數排出,恢復舊觀,不再動不動便疲乏身軟、體燥頭暈。

這養病的大半年來,她身旁總黏著一個男人。

她之所以能循序漸進,慢慢回復元氣,傅長霄功不可沒。

然而,思及他如何的「功不可沒」,白霜月一張清傲小臉總忍不住要透出霞紅。

羅醒獅一死,底下的勢力盡去,樹倒猢孫散。

拿回「白家寨」後,傅長霄從初春開始,便直待住寨中不走。他的身分曾讓寨民一度感到不安,再加上那對異于常人的詭眸、英俊也嚴峻的五官,使得寨民們對他「只敢遠觀而不敢褻玩」,簡直如敬鬼神。

後來有一回,他出手救下放牧時險遭狼咬的三個寨中孩子。

又有一回,寨民們築屋,搬運石塊和木材的老舊板車被壓垮了,千鈞一發間,他飛身拉走兩名站在板車旁的工人,沒讓他們被壓作肉餅子。

再有一回,牧民家里的母馬要生小馬,難產了,能用的法子全都使上,依舊生不下來,他倒厲害,也不知走了啥門道,就見他撩起白袖,兩手往母馬肚子上推推揉揉,不一會兒便把小馬推擠出來,弄得滿袖血污似也渾不在意。

如今深秋,西塞高原綠草漸黃,寨民們忙著冬藏之務,對那名模樣古怪的、冷淡寡言、卻三不五時跟在大姑娘白霜月身後的詭異男人,戒慎仍有那麼一些些,恐懼倒是消退了大半。

不敢說他是紙糊的老虎啦,但不知為何,大姑娘要是惱起他、傲傲的不理會他,他似乎就只會沉著臉瞪她,自個兒生悶氣,什麼手段也顯擺不出。

大伙兒知道白霜月受傷不輕,得將養身子,也曉得男人黏在她身邊不走,是為了幫她療傷,至于傷如何療、身子該怎麼養,那就是只有當事人明白嘍!

這間女子閨房,擺設樸實而無華,床榻、桌椅、櫃子、臉盆架,較不一樣的只有那座小小紅心梨花木梳妝台,瞧起來是年代久遠的古董,但保存得相當好,木質溫潤光澤,瓖在上頭的黃銅鏡磨得發亮。

鏡中淡映出白霜月的面容,細眉兒鳳眼,她對鏡中的人兒眨眨羽睫。

梳妝台是娘親陪嫁之物,小時候听娘提過,娘也是從姥姥那兒得來的。

娘走得早,留給她的東西並不多,除這座小梳妝台外,還有那套衣物了……心思幽幽,這深秋時候似乎很難不去感傷什麼。她靜靜地從底層櫃子里取出一只方形小包,攤開外層的素面包巾,里頭,是一件疊得好整齊的大紅嫁衣。

嫁衣的質料極好,掌心從布面緩緩撫過,溜滑溫潤,如絲如緞。那美好的喜紅襯著她的手,她怔怔瞧著,不知自個兒穿上嫁衣後會是什麼模樣?應該沒有阿娘美吧?她想。她從來就不是美姑娘,西塞高原上的牧民姑娘,隨便一個都較她出眾,不僅如此,她們還懂得唱歌、彈琴,懂得跳舞、有著自然的風情。

而她有個變?

你有一雙好驕傲的眼。

你的眼是五官中最好看、最鮮明的地方……

泵娘家是該多笑,太驕傲討不到好處,多笑啊,你笑起來真美,你知道嗎?

神魂一震,她臉如桃花,趕緊把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思緒甩開,不願去想,也不能多想,要用力、用力地告訴自己——不定心里有誰。不的是……

門外腳步聲傳來,她反應慢了些,門已被推開。

暗長霄一踏進女子閨房里,就見那抹縴身急急忙忙地欲要把某物藏進櫃中。

難得見她如此慌神,他暗暗挑眉,走近,出手如電地攔截了她手中之物,抓近一瞧,他胸口也震了震,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還來。」白霜月既惱又羞,病色已褪的秀容此時便如那件嫁衣般艷紅,玉眸有火。

「還什麼?」他慢條斯理地問,很壞心地把嫁衣湊近鼻下。許久沒見她緊張成這模樣了……逗弄著她,听她清脆言語,不知怎地,他心底有種詭異的滿足感。

「你!」白霜月磨牙,恨不得咬他一大口。「那是我娘留給我的,是我的,你、你你別亂!」

他揚眉笑了笑,覺得與她「兩軍對峙」,已許久沒佔上風了。

「我聞過你耳後的發香,聞過你肩窩暖暖的氣味,甚至也聞過你的小腳,還有什麼不能聞?再有,每日運氣為你療傷驅毒,你的身子早教我看光、模透,哪里軟膩、哪里堅挺,哪里玲瓏有致、窈窕美好,我皆了然于心。你早就是我的了,甘心情願地跟著我,你的東西自然全歸我,別忘了你說過的話,只要我想要,就盡情去取,我現下就要這件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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