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個洞倒沒空虛太久。
與他成了夫妻之後,某日醒來,她發現那把擱在楊旁矮桌上的短劍在不知不覺間竟被整理過一番,劍鞘上的凹洞不見了,精致地瓖著一顆八角形狀的玄晶石。晶石通黑如墨,中心卻晶瑩剔透,在日陽與月華下呈現全然不同的色澤,一瞧便知絕非凡品。
她忍不住問他,他一副愛講不講的神氣,後來被她逼急了,才粗聲粗氣道——
「他是白,我是黑,反正你嫁不了姓刀的那家伙,只能跟我這個魔頭!」
唉,明明是挺暖心窩的事,教他這麼一說,啥兒蜜味也沒了。
他真是她的魔,若非著了魔,怎會莫名其妙又甘心情願地同他好在一起?
「你是喜愛它的。」見她久久不語,傅長霄臉色沈郁,干脆替她作答。
她咬咬唇,終于松口。「嗯。它很美,我自然喜愛的。」
臭臭的黝臉因她的坦承而轉緩幾分,不料卻听她徐慢又道——
「但寶石雖實在,倒不一定比花值錢,也不一定比花好看。」
他瞪著她,瞅著她沉靜略冷的臉容,柔女敕唇角噙著似有若無的彎弧,她的眉宇寧靜,處處透出獨屬于她的冷香。
他有些狼狽。
不就是摘花送姑娘嗎?
只可惜如此「純情」之舉,他實在做得很不得心應手。以往做過幾次,每每要把花遞出去,他便心促氣亂,好似練功練得走火入魔、氣血逆沖般。
不過,「純情」的事他做不來,「不純情」的活兒他倒上手得很。
他鐵臂勾緊她的腰,一手扶住她的後腦勺,臉已壓上她的。管他寶石還是小花,她的小嘴才是最實在、最美、最值錢的。
他吻得好重,執意糾纏,在她低幽輕嘆時,男性的溫舌竄進她的齒關,與那抹丁香兒親匿卷濡,汲取她口中的幽芳。
他一向蠻霸慣了,也不理是否有人偷瞧,興頭一來,她逃也逃不掉,幾次倔起脾氣,即便在人前也要「奮力」糾纏回去,無奈她多少還是受了禮教的束縛,學不來高原姑娘的奔放灑月兌,常「奮力」到一半就後繼無力,最終輸的仍是她。
雙腿發軟,她又不爭氣地倒在他的臂彎里了。
他垂眸,藍底銀輝的深處有幾絲得意。
「勝之不武……」她手臂悄悄在他腰後交握,清容暈紅。
他細長眉略挑,隱有笑意。「勝了便是勝了,能勝之不武,不傷一兵一卒,那才是至高境界。」
還有話說呢?她小手正欲模到他怕癢的腰側,想著好歹回敬他幾招,可不遠處傳來的帶笑召喚卻適時阻止了她的計劃——
「‘天梟大爺’~~大姑娘~~羊肉烤好嘍,青稞酒也溫熱了,大伙兒都在這兒,快來一起用啊!」
他們嘴對著嘴、親匿纏騰的模樣肯定全落進旁人眼里了。
頰上紅雲未散,白霜月認命嘆氣,勉強把臉探出他的懷抱,力持鎮定地揚聲回話。「朵瑪嬤嬤,我們一會兒就過去!」
「記得把大碗拿回來呀,別忙忘了,把它給落在草地里了!」
「呃……好……」唉,她一世英名盡毀。
朵瑪嬤嬤咧嘴一笑,轉身慢吞吞地走回帳篷了。
白霜月調回視線,發現男人也在瞧她,冷峻眉眼因那幾分外顯的得意而柔和不少。她不禁失笑。
「大伙兒在等我們,該過去了。」他們來者是客,草海的牧民們今日還特地宰了一只小羊羔,他們沒過去,牧民們是絕不會搶在客人之前用餐的。
暗長霄雙眉略沈,偏頭甩掉一縷纏在唇上的發,淡淡道︰「他們懼怕我,我若過去,草海野原又要提前降雪了。」
白霜月露齒淺笑,幽然道︰「大伙兒畏懼你,那是自然,人和人之間總要相處過才知心意。之前‘白家寨’的男女老少听到‘天梟大爺’的名頭,個個膽顫心驚得很,如今寨民們倒也習慣你的冷臉了,不是嗎?」
「別人怕我不怕,我絲毫沒放在心上,更不需強迫誰來喜愛我。」他語氣持平,冷目竄著兩點星火。
「我曉得的。」她低柔應著,沉凝了會兒才道︰「你一向不把旁人瞧在眼底,我行我素慣了,只是……寨子里的人和這兒的人,好多都是我所在意的,算是我的私心吧,我希望他們也能喜愛你……」
也!她用了一個「也」字!
「也」能喜愛他。
所以意思是——她喜愛他,「也」希望旁人喜愛他。
暗長霄胸口陡繃,氣息略紊。他健臂急攏,帶著狠勁箍住她柔軟的身軀。
他們是很奇詭的一對。
成親、作了夫妻、男女間親密的事兒全做遍了,可那些關乎著情愛的軟語柔音,卻從未真正向對方表達過。
「霄……」白霜月怔然低喚,被他陡起的「暴力」摟得微微發疼。
他左胸的震動同時震撼著她,小手不禁輕扯了扯他的衣袍,正待啟唇詢問之際,圈圍牛只的大柵那兒突地響起驚天躁動。
「留在原處。」傅長霄反應快得教人咋舌,撂下一句,青灰身影已幾個起伏竄向大柵。
他雖迅速抵達,尚稱堅牢的柵欄卻早被里頭幾只無端端發狂的大犛牛給撞毀,牲畜驚駭四奔,相互撞擊踐踏,紛紛從倒毀的柵欄里逃出。
牧民們驚呼聲四起,婦人趕緊帶開幼童避到安全的所在,男人們上馬去追奔逃的牲畜,有些則忙著要將破出個大洞的大柵重新圍整。
情況不好控制,發狂的牛只仍跳竄沖撞,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費了吃女乃力氣才分別制住兩只大犛牛,可尚有五頭狂牛在聚集地里奔竄,撞倒大伙兒架好的烤肉架、大鍋湯不說,還沖進帳篷里搗毀,把牧民們的家當頂個亂七八糟,踩得稀巴爛。
「‘天、天梟大爺’——」老瓦倫被漫起的干草屑嗆得直咳,剛抬起老臉,便見兩頭狂牛前後夾攻傅長霄。他驚得瞪圓褐瞳,忙要擠出聲音提點時,一條沉黑長鞭已從男人的袍袖底端祭出。
鞭梢快如流星,先打前,再倒揮往後擊出,只微微听見「啵、啵」兩響,兩頭毛茸茸的大犛牛已腦頂開花、各留一個血窟窿,四腿顛了顛便倒地不起。
余下的三頭也沒能再作亂,傅長霄追將上去,手中烏鞭俐落疾揮,眨眼間又擊斃一雙,最後的那頭畜牲則死在白霜月的銀劍下。
她微喘著氣,一分為二的霜刀慢慢從牛只的頸中抽出,以防血急濺出來。見危機終于解除,她護在背後的幾個婦孺這才慢吞吞地爬起身,定定望著倒地的龐大身軀。
她站直身子,眉眸一揚,隔著幾大步與那雙琉璃眼四目相接。
暗長霄眉心略蹙、方顎略繃,收卷烏鞭的動作倒閑散得很,緩步朝她走來。
她沒按他的命令乖乖留在原處,瞧他那模樣,劈頭定是要訓誡人了。
心底暗嘆口氣,她下意識挺直背脊,頭皮微麻地等著他發話吼她。
「沒事嗎?」他醇厚的嗓音蕩過她耳際。
「啊?」眸光一湛,唇辦淡啟,她瞪著面前高大的男人。他沒吼她?
「該死的!你受傷了?!」
她遲滯的反應讓她如願以償地听見一聲巨吼。
暗長霄英俊面容陡地鐵青,記起不久前,她為護他而遭十來根毒針射傷,身受重傷也不曉得要說,僅是傻怔怔地與他對望——而她現下便是這副模樣!
「我沒有啊……」她不禁輕跳,因他那雙大掌竟大刺刺地往她身上模索,撫過她的胸和腰月復,還打算往她的背和臀兒移去。
她忙要阻止,手里的短劍又怕不小心劃傷他,紅著臉正要出聲,身後倒有人搶在她前頭叫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