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和你相好 第1頁

第一章

初夏午後,金色陽光大方地灑落在海面上,隨著潮水來來去去,輕拍著長長沙岸,卷走些什麼,又送來些什麼,重復著相同的動作。那潮浪聲忽緩忽急,但側耳傾听,其實有著一定的規律。

夏日的海灘向來不寂寞,雖非周休假日,還是有一些沿著北海岸驅車前來的游客,興之所至,索性把車停在一旁,月兌了鞋、卷起褲管、撩高裙擺,和浪花大玩起追逐的游戲。

藍天白雲下,一棟門面油漆成希臘愛琴海風格的咖啡屋,直接坐落在沿海公路邊,低矮的磚牆圍起小巧的庭院,牆門邊掛著老板娘純手工打造的原木店牌,用藝術字刻出「BlueBubbles」的字樣,英文字底下還有一排較小的可愛中文字體,寫著「藍色巴布思」。

天空藍的遮陽傘在磚牆內朵朵綻放,傘下擺著霧面圓桌和成套的椅子。露天的座位雖然沒辦法享受到空調,但海風輕拂、潮聲陣陣,還可以眺望海天景致,因此仍然最受游客們的青睞。

小庭院的角落開了一道石梯,往下可以直通沙灘,方便得很。

此時,兩小一大的身影正從石梯走下,腳尖剛踩到散著暖度的細沙,兩只小的就分別拉著女人的雙手,硬扯著往前走。

「姨,大白回來了!真的是大白,我昨天有看到,我沒騙你!」

「沒騙、沒騙!姨,大白!姨,真的!」

先開口說話的女孩兒綁著兩根蓬松的麻花辮,穿著胸前印有大頭狗圖樣的連身裙,麥色透紅的小臉健康討喜,唇角有兩個小梨渦。

小女孩名叫田瑤,是咖啡屋老板娘的孩子,今年暑假過後升小二;而學著人家話尾亂喊一通的小男孩是她弟弟,名字叫作田郁,上個月剛足六歲,吊帶牛仔短褲下的兩只小胖腿還跑不太快,只是有樣學樣、興奮地扯著女人的另一只手。

女人的手很秀氣,指尖圓潤、女敕白透著粉紅,握起來軟得像團棉花。事實上,不僅小手縴細,她整個人兒都秀氣得可以。

身高一百六十公分不到,套著一件無袖的米白色亞麻連身裙,雙肩縴巧,四肢比例修長,腰間的細帶系了一個蝴蝶結,在海風的吹拂中,裙擺如波,亞麻布料貼著她的膚,淡淡勾勒出美好的體態。

她綁著馬尾,發尾隨著移動的腳步晃呀蕩地,輕掃頸後的肌膚,鬢邊和光潔的額上散著毛毛的小發絲;巴掌大的臉容白白淨淨,像剝了殼的水煮蛋;眉睫又密又濃,把那雙其實不算大的眼楮襯得格外清亮有神。

女人的五官說不上特別漂亮,給人的感覺卻十分舒服,很順眼、很耐看,是那種氣質取勝的美女,連聲音都似春風。

「大白不見了好久,跟大白長得很像的大白有好多,真的會是大白嗎?」任由孩子們拉著走,她勾著粉唇、繞口令般地笑問。

田瑤用力點頭。「就是大白!翹翹的三角耳朵、卷卷的尾巴,額頭還有一塊巧克力。姨,就是它,不會錯啦!」

「有巧克力!姨,不會錯、不會錯!」田郁仰起胖憨臉又叫又跳。

余文音反手握住兩姊弟軟呼呼的小手,搖了搖,好脾氣地說︰「好,瑤瑤和小郁找到巧克力大白,不會錯,姨跟你們去看。」

「快點!姨,走快點!大白變得又高又壯,好帥的!」

「姨,好帥!大白好帥,大白好高好壯~~」

余文音有些啼笑皆非,雖然楔型涼鞋里跑進細沙了,仍很配合地加快腳步。「我們要去哪里找呀?」

女孩活潑地甩動兩根發辮,一手抬得高高地指著不遠處。

「姨,就在那里啦!版訴你喔,大白跟那個不會說話的‘夏天叔叔’一起回來了!」

夏天叔叔……和大白——

心里一突,余文音循著小手所指的方向望去。

海邊,那棟兩層樓高的白色小屋如以往模樣佇立在午後的天光下,靜謐謐的,有幾分遺世獨立的味道,挺符合住在里邊那男人給人的感覺。

夏天到了。

他又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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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是一只流浪狗,去年夏天,它被主人惡意遺棄在海邊。

大白的血統並不純正,但外型仍看得出屬于秋田犬明顯的三角豎耳和卷卷太鼓尾的特征。它全身白毛,頭頂中間有一小塊巧克力色的毛,微微吊高的三角眼型,眼珠是深邃又漂亮的茶褐色。

那個夏天,它成天在海邊徘徊,來游玩的人常會丟給它一些食物,但住在附近的幾個頑皮小男孩總喜歡拿它當惡整的對象,一會兒在它尾巴上點鞭炮,一會兒還拿塑膠袋套它的狗頭,田瑤和弟弟救過大白好幾次。

小姊弟倆想求媽媽讓他們收養大白,就為這件事,當人家大阿姨的余文音也被兩姊弟請出馬,為他們說了不少好話,不料事情好不容易游說成功了,大白卻莫名其妙的不見狗影。

大白的無故失蹤,讓田家小姊弟著實傷心又落寞了好一段時候哩!

可是現在……

「姨,到了到了!就在里面,那個‘夏天叔叔’把大白養在院子里喔!」

「在院子里!姨,看,有大白!有大白!」小男孩正值愛「跟」別人話尾的年紀,姊姊說什麼,他都要在後面復制個幾句。

爬上幾層石階,兩小一大站在白色小屋的圍牆外,牆砌得挺高,余文音踮起腳尖、抬高下巴,好奇地往里邊瞧。

小屋好安靜,院子也靜悄悄的。

一切似乎沒什麼改變,只是草皮有被整理過的跡象,落葉被掃成一堆。再仔細瞄幾眼,垂放許久的百葉窗終于被拉起,透過窗玻璃,隱約可覷見屋里的模樣,而設在廊邊的水龍頭接著一條長長的亮黃水管,躺在地上的管口還慢吞吞地滲出水來。

真回來了。這訊息淡淡浮上余文音的腦海,莫名地,唇也浮出一抹淺弧。

其實挺耐人尋味的,住在里邊的男人像候鳥隨季節轉變遷徙般,夏天來了,他跟著來,夏天走了,他也不知去向。

好奇嗎?

當然。

她相當喜愛這兒的夕照,當日頭落入海里前,火燒般的紅光燦爛萬千,白色小屋浸潤在紅霞中,那個時候,院前的小樹會瓖上金衣,白牆會染成奇異的淡粉,玻璃窗也會折射出好幾道光彩,整個景朦朦朧朧、似真非真,比「藍色巴布思」那兒還多了一份純然的寧靜,很美。

原先是听開咖啡屋的表姊提過,說這棟海邊小屋的屋主早已遠嫁美國,小屋空著許多年,沒出租也沒轉售,就一直這麼空著,空到最後,鬧鬼的謠言傳得繪聲繪影,而且都快成了大學生們夜游兼試膽的地方了。

四年前,那男人突然出現。

在那年的熱夏里,他把破舊又髒亂的小屋重新修葺、粉刷,把院前的草皮用心整頓,又不知從哪里移來幾株小樹種在圍牆里,可惜那年夏天台風連連來襲,剛植進土里的小樹被掃得東倒西歪,最後只有兩株存活下來,漸漸茁壯。

男人的入住讓白色小屋鬧鬼的謠傳不攻自破,只是臨近的居民又很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落在他身上,發現他每年都會在吹起薰風的時候回來,然後安靜地在海邊小屋度過一整個季節。

瑤瑤給他取了一個綽號——不會說話的「夏天叔叔」。

她從沒見過他和誰說話,連她自己也不曾和他攀談過,即便心里的好奇越積越多,多到腦袋瓜里不自覺地為他編出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多到在心中形成某種無法釋懷的浮動,她仍未嘗試主動去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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