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是在對她表白情意嗎?是嗎?霍玄女芳心大顫。
嚶嚀了聲,她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小臉貼在他胸口上,听他啞聲又道——
「關于我的那些事,即便你不問,我亦想對你言明……當初,與倭人勾結、出賣了海寧鳳家,將寧芙兒為此代鳳氏藏寶圖守密人的消息泄漏出去的……正是我親爹。」感覺懷里的人兒震動了一下,似要抬眸瞧他,他大掌卻以適當力道壓住她的雪發,不教她揚起。
霍玄女忽地逸出輕嘆,溫馴地教他擁著了。
鳳善棠繼而又道︰「十幾年前,海寧鳳氏的長輩們決定在族中尋一位接掌大權的人才,我爹他不滿鳳家長輩們一致決定將大權交給我聚來伯父……他心生不滿,又得不到其他族人支持,便轉而尋求外援。當年,鳳家在海寧老宅召開宗親大會,除族人外,亦邀來不少江湖上和生意場上的好朋友共襄盛舉,就趁著此回鳳氏宗族聚會,他與倭人暗中謀策,他想的是奪取鳳氏大權,那些倭寇要的則是藏寶圖。」
略頓,他笑了聲,顯得有些涼薄,「宗親會當夜,鳳家老宅突遭襲擊,宅中惡斗連連,幾被鮮血染遍,若非有江湖朋友大力相幫,鳳氏不僅不保,便連寧芙兒也要落到對頭手里,那後果不堪設想。」
艙房中沉靜下來,相依偎的兩人听見彼此的呼吸,片刻過去,他懷里的姑娘又是幽嘆,終是啟唇輕語——
「所以,你才會如此關心著寧芙姑娘,為著她做了那麼多事,想盡法子要為她去掉背上的藏寶圖,要她平平安安,不再受那些惡人的覬覦……你覺得對她不起,才用盡心力要去彌補嗎?」
她總是能猜透他的心意呵……鳳善棠忍不住在她發頂印了一吻。
「寧芙兒當年才六歲,自秘密泄漏後,她沒一日好眠,這些年來遇過的險難更不知凡幾,父債子償,我確實對她不起。」
「你為她做的已經足夠了,如今,她遇上連環,她會過得很快活的,我相信一定會。」說著,她在他懷中揚首,雙眸迷蒙美麗。
鳳善棠胸口緊繃,情感如濤,說起就起,已無法抑制。
她頰邊嫣紅,芳唇又啟,道——
「適才你說……說放我走,這樣或者最好,怕我要跟著你吃苦,可是……你為什麼不問我自個兒的想法?你以為的苦,在我眼中,或者根本算不上什麼,你是海上男兒,我、我也非尋常的柔弱姑娘,你明知道的……」越說,她身子泛起溫熱,不僅雙頰紅了,連頸子和秀耳也都染上薄嫣。
「阿女……」他忘情又喚,定定注視著她,「將寧芙兒背上的重擔卸下,我該做的事才完成一半,而剩余的這一半才是最難的,我、我對死去的娘親起過誓,若不能尋到那個背叛眾人的大惡徒,將他押至鳳家宗祠,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磕一千、一萬個響頭認罪,我此生就不回海寧鳳家。」頓了頓,他目光轉沉,嗓音亦同。
「所以,你跟著我,並非天涯海角四處游玩,我必須尋到那人,而這中間尚不知要經歷如何的困難。」
艙房中再一次靜謐了。
霍玄女臉容沉靜,唇輕勾。「那麼,我們就同你一塊兒尋他。」
「你——」
「你不能再像跳崖那樣,把我們拋在一旁了。」眉眼間似淡斂著什麼,她微微垂首。
「我們?」鳳善棠露出困惑神色。
「嗯。」霍玄女略略頷首,拉住他一只大掌,輕緩地擱在自己的肚月復上,唇又吐,「我們。」
鳳善棠眉心微攏,不太明白。
他瞧著她,再垂眼瞧瞧自個兒掌心輕覆的所在,半晌,又調回到她隱著淡淡蜜味的雪容上。
漸漸地,他表情產生奇異的變化,劍眉飛挑,雙目越瞠越大,里頭精光四迸,好看的薄唇掀了合、合了又掀,來回了幾次,終是艱困地擠出聲音——
「阿女……你你……你是說、說說……」他深深吸了口氣,俊臉漲紅,突然嚷出︰「你有孩子了?!」
霍玄女沒教他「可怕」的神情嚇著,藕臂一攀,攬在他頸項上,發燙的小臉埋在他頸窩。
「已經快三個月了。」她小聲嚅著。
她的身子,她自個兒清楚,有某種力量在她體內孕育,讓她變得脆弱卻也堅強。
鳳善棠腦中一暈。
所以,按推算,孩子是在第一回他要了她、也就是她想「找個人試試」那時懷上的,她她她……她懷了他的孩子,在她的肚月復里,竟有他灌注的力量存在著、醞釀著……
鳳善棠暈了又暈,彷佛大浪席卷而來,當頭罩下,他呼吸變得窘迫起來。
一甩頭,把所有暈眩全數甩掉,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貼著她的頰低吼︰「你要是敢說,這孩子是你自個兒的事,我我我……我絕對不放過你!」試著撂下更狠厲的話,想狠狠地威脅她,無奈啊,遇上這姑娘,啥兒能耐也得破功。可惱!
陡然間——
他驀地震動,似是記起何事,跟著驚喘了聲,原是擁住她的雙臂猛地將她推開一小段距離,讓他能清楚地看見她的眸。
「你——」厚實的胸膛急劇起伏,他玄目中異輝亂竄,「你曉得自己有身孕,還跟著我跳下壁崖?!」抓住她巧肩的大掌顫了顫,他五官繃得死緊,掠過明顯的驚懼。
這女人非得這麼折磨他才開心快活嗎?!
「你、你你你——」好樣的!他已被惱得說不出話,只能用發火的炯目怒瞪住她。
然而,姑娘總是柔能克剛的,他火他的,她清容逕自淡笑,道︰「我喜愛你,善棠。」
他猛地一愣,沒料及要接她這一記「狠招」,他不確定耳中听到什麼,只明白,那字語絕對美麗。
「你你……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她菱唇上的淺弧末變,輕語,緩而清晰——
「我喜愛你。正因為是你,才讓我興起想和一個人在一塊兒的沖動,善棠……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的,若非是你,我不能想像我喜愛上一個人的模樣……」不再一切緣隨潮浪,她要這與他之間的情緣長長久久,在彼此心中。
「阿女!」鳳善棠吼了聲,終是回神過來,他雙臂一攬,再次擁緊她。
他在顫抖,不可抑制地顫抖,強而有力的心音亦震撼了她。
他的氣息灼濃,一下下拂動著她的雪白發絲,她亦輕顫起來,听見他沙嗄嗓音,緊扣她心扉——
「我再也、再也不會任由你從身旁走開。」
一個月後。
夏季尾聲,北洋上的小島早聞出絲絲涼意,再過些時候,和爽的風里將漸漸挾來北方的氣味,較之南洋的濕潤溫暖,小島這兒的冬一向提前到來。
「海蒼號」收帆下錨,靜靜泊在這處秘密島嶼已一段時候。
吧完霞美列嶼這筆「大買賣」,為沿海百姓與遠洋商船除去一個天大禍害外,也在倭寇的地盤上順手牽走了不少好貨,做下這一票黑吃黑,墨色大船確實值得好好休養一番。
而這會子,不僅是底艙、下艙、主艙房全整理得干干淨淨,連幾根桅桿、木梯、船身和巨舵也洗刷過又上油保養,還把甲板也清理得油亮油亮,燦爛霞紅映在上頭,還給折出反光。
此際,光亮甲板上,眾家漢子不知把什麼東西團團圍住,一圈又是一圈的,幾個在身長上吃了虧的甚至甘受「胯下之辱」,硬是矮著身子往底下鑽,怎麼也得擠到核心去才甘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