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妳在這兒做什麼?」他赤果著胸膛,下半身也僅著一條襯褲,立即要拾起髒衣裹身,動作一頓,記起那兩道眸光雖清澈如許,卻是瞧不見的,臉上的線條這才緩和了些。
別臉紅呵……鳳祥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穩住亂竄的氣息,手指暗扯著膝上的藍袍,都快教她扯破了,菱唇猶記得浮出笑來--
「永勁,你回來啦。」
「我問妳,妳在這里做什麼?綠袖呢?」還整個人窩在他床上?抓著他的藍袍?他語氣不佳,瞪著她,彷佛她的舉動有多麼驚世駭俗。
「喔……」她微憨地點了點頭,一副經他提點、這會兒終于記起來此所為何事的模樣。「我有事同你談,又不知你幾時回府,便要綠袖陪我過來,我自個兒等你,讓綠袖忙別的事去了。」
年永勁一對眼銳利得宛如夜獵的豹,瞬也不瞬。
今年春,朝廷派來的河官尚在對紙談兵,擬定有效的治河之法;一入秋,暴雨便急急而來,城外河道暴漲,沖毀無數農田村舍,如今所能做的,也僅是盡微薄之力,幫忙安頓無家可歸的災民,利用難得的晴日將河道清淤通塞,趕築堤防,並知會下游地段的官民嚴防洪水。
他今日在湍急河中站立許久,盡避內勁豐沛,那急流卻如月兌韁野馬,一波波擊在腰間、腿上,甚至深至胸口,即便有再強的勁力也要耗竭。現下他又髒又累,既餓又渴,哪有工夫與她談話?
「妳想談什麼?」他仍是問出口,不明白自己為何道不出拒絕的言語。
沉著臉,他暗自詛咒了聲,抄起架上一塊淨布,丟進臉盆中浸濕、擰吧,徑自洗臉、擦身。
她不該偷瞄他的,這……這實在太危險。鳳祥蘭芳心輕顫。
那寬肩上還留有一道疤,是那一年他為她擋在門前,教東瀛長刀劃下的痕跡,而那一道痕跡,同樣也留在她心房,為他隱隱疼痛。
她眸光幽柔,難以轉移,男子背部的線條好美,充滿力量,隨著他擦拭的動作,背肌極有條理又極有韻律地牽扯著,同樣扯動著她的胸口,讓她心跳漏了好幾拍。
「……、永、永勁……」糟,怎地口干舌燥?!
她連忙閉起眼睫,小手輕握成拳抵在唇下,假咳了咳,待抬起臉容一瞧,嚇得她險些破功。那半身果男無聲無息來到她面前,塊壘分明的古銅月復肌正對住她的眸,又是一幅教人口干舌燥,心音亂竄的景象。
幸得年永勁這會兒沒仔細端倪她的神態,抓下掛在牆上的薄披風披在她肩上,動作稱不上溫柔,語氣一貫冷峻--
「入秋,又連日大雨,妳自個兒就不會穿暖些嗎?」
「我、我我……」鳳祥蘭有些犯暈,深吸了口氣,卻嗅進更多屬于他的氣息,胸臆間滿滿的男性清冽味兒。她頰發紅暈,頭更暈了。
「有話就快說。」然後滾回自己的院落去。年永勁轉頭抓起臉盆里的布,繼續擦澡,使了好大的勁兒,把古銅肌膚擦出一道道殷紅。
他生氣了,唉……他總愛板著一張臉。
鳳祥蘭無聲悄嘆,下意識扯著肩上的披風,想他這些年待她依舊冷言冷語,不過有時管得還真多,這個不行,那個也不成的,現下,「年家太極」里許多事務都由他決策,他益發當她是個憐弱無能的女娃,可……他確實是憐惜她的吧?要不,怎會在乎她的衣衫穿得夠不夠暖和?
他是憐惜她的,卻怕那樣的憐惜,他也要用在旁人身上,沒允她在那方剛毅的心田上刻畫痕跡。
她雙腿移下床,抿抿唇瓣,終能穩下心緒。
「永勁……我想同你提綠袖的事,她相香吟跟在我身邊都好些年,香吟嫁人生子,很快便是兩個孩子的娘了,而綠袖今年都已雙十,再蹉跎下去,怕要耽誤她的青春,我想……所以我想……那個……」她微頓,失了焦距的眸直視前方,卻以眼角余光瞄見他解開發束,那及肩的散發狂放不羈,微卷的發尾倒透露出幾絲軟味。
唉……他定要這般擾她才成嗎?
丟開濕布,年永勁隨意套上一件干淨的中衣,為自己斟了杯濃茶,一飲而盡,沉著眉道︰「妳要如何?怎不說了?」濃茶入空月復,饑餓感不減反增,他臉色更沉。
鳳祥蘭驀地回過神,咬住幾要逸出唇邊的嘆息,又道--
「我……我、我……所以我想,綠袖跟貴哥既然兩情相悅,索性就讓貴哥備些簡單紅禮過來提親,綠袖跟在我身邊好些年了,要嫁人,總不能教她寒酸了,怎麼也得按習俗來,你說可好?」
年永勁又灌了第二杯茶,眉峰微蹙,目色黝深,他未對綠袖的婚配表示意見,卻是掀唇好突兀地提出問題--
「妳怪永春嗎?」
嗄?!
她雪容稍側,麗色添上無辜。「為何要怪他?」
他喉結輕蠕,嗓調略沉︰「永春逃家多年,音訊全無,把妳獨自一個留在這里。」她的年歲與那兩個貼身丫鬟相當,都已雙十年華,旁人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她心中難道不覺苦悶?不曾怨過誰嗎?
「那又如何?」
他濃眉陡挑,一會兒才道︰「年家太極這擔子,永春遲早要擔下,除非他終此一生不再返回開封。」
她姣美的下巴輕揚,仍是一句︰「那又如何?」
「別忘了妳和年家的婚配。」掌一握,猛地驚覺自己竟在咬牙,他連忙深深吐納,將那莫名的躁郁壓下。
鳳祥蘭霧眸半斂,片刻才啟朱唇︰「我沒忘。誰當上『年家太極』第十九代掌門,我便嫁誰,至于永春……他逃他的家,我過我的日子,本就不相干,真要怪,也……也怪不到永春頭上,真有怨,也怨不得他。」
不知怎地,竟覺她話中有絲倔意,年永勁微微怔然。
見她套著白襪的腳在地上胡亂蹭著,找不著繡鞋套上,他頭一甩,靜靜靠近,把那雙被踢到床底的鞋兒拾了來,悄悄擺近她的足下。
無巧不巧,剛擺妥,她胡蹭的雙足對準那雙鞋兒竟是一踢,這會兒,把自個兒的繡鞋踢得更遠,連帶右腳的白襪也給踢月兌了。
年永勁心中一嘆,過去將兩只小鞋拾攏起來,見她抿著唇,俏臉微鼓,想是尋不到鞋,心里不暢快,繼又思及她藥石罔效的眼疾,他左胸跟著一繃,呼吸變得沉窒。
「別動。」沉聲輕喝,他半蹲在她跟前。
粗糙的大掌握住她的左足,迅速替她套上繡鞋,未及多想,跟著又握住她的右足,這一觸,既溫且潤,那赤果的蓮足生得好巧,雪白得不可思議,在他掌中和心中同時引起騷動。
「永勁?你、你你做什麼?」她還惱著他呢,此時教他握住赤足,女兒家的羞意涌上心頭,害她大氣都不敢喘。
「能做什麼?」他沉峻地回了句,抓起白襪為她套上,系妥襪帶,將她的右足略顯粗魯地塞進鞋里。
「謝……謝謝你……」他在瞧她,好近、好近地瞅著她,那神俊雙目里該是有著她的影兒呵……她猜想著,卻無法讓眼眸光明正大地餃接他的注視,瞧進他瞳底。
斑大的身軀忽地立直,他再次背對著她,灌進滿杯的濃茶,彷佛渴極。
「綠袖和貴哥的婚事,他們歡喜便好,我無異議,屆時,我會請人幫貴哥備份聘禮,也替綠袖準備一份嫁妝……還有其它事嗎?」那語氣明顯在下逐客令。
鳳祥蘭離開床鋪,模索著靠近方桌,瞥見他神色雖然不佳,雙手卻隨時要伸過來扶持一般,她心中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