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潮漫漫 第25頁

年永勁不願再周旋下去,聲音持穩地道︰「留下她,陸先生要走便走,年某絕不阻攔。」他心里急呵,便是一千、一萬個陸健常,也抵不過鳳祥蘭一根小指兒。

陸健常嘿嘿又笑。「那好,不過咱兒還有個不情之請,你當場挖去雙目,咱兒立時放人,成是不成?」他刀尖一頂,捺入鳳祥蘭細膩的頸膚里,便見一縷血絲蜿蜒而下。

「住手!」年永勁大聲喝道,胸口起伏劇烈,左袖暗扣一物,右袖疾揮,兩指成爪便要往自個兒雙目抓去。

「不--」鳳祥蘭不明白他的伎倆,以為他真要自毀雙目,急得幾欲暈厥,方寸大痛,已顧不得身在險境。

她頭往後一撞,使出吃女乃力氣地撞,狠狠地,也不管會不會受傷,硬是用後腦勺去撞擊對方的臉。

陸健常全沒防備她會反擊,這一撞,撞得他鼻梁當場斷裂,鼻血奔流,痛得眼冒金星,淚也跟著溢出。

「媽的!妳這賤娃--」陸健常大罵,尖刀便要刺入鳳祥蘭頸中,忽地颼、颼兩響,兩道暗器已分別彈中他左右太陽穴,一道出自年永勁之手,另一道則來自那高大黝黑、兀自抱著鳳寧芙下放的神秘男子。

太陽穴是何等要緊的穴位,左右雙雙受擊,陸健常痛吼,手中尖刀把持不住地掉落地面,他兩臂胡揮,將鳳祥蘭甩將出去,人才整個往前撲倒。

「祥蘭兒!」無暇去管陸健常是生是死,年永勁厲聲大吼,奔向伏在土道上的鳳祥蘭。

「祥蘭兒?!」他心焦地喚,扳過她的身軀,就見那張雪容蒙了塵,額角撞著上道上凸出的一方石塊,正滲出血來。

「永勁……」她霧眸半張,自然地挨進他懷里。

「我不是要妳乖乖待著嗎?!」他吼她,心痛得不得了,忙將她攔腰抱起。

「……我、我擔心你……永勁……我頭好痛,想吐……」

見她五官皺擰起來,唇無血色,年永勁什麼嚴峻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只管抱緊她,發狂似的往城中飛馳。

年家的「澤鐸藥堂」便位在東西向的十字大街上。

此刻,藥堂外一切如常,看病、抓藥、代客煎藥等等,弄得滿室藥香,聞了這股子藥味,有病治病,沒病也能醒腦強身,至于藥堂後的宅院嘛……可沒這般風平浪靜了。

「她說她頭痛、想吐,她、她她頸子有傷!」年永勁緊張得結巴,將受傷的鳳祥蘭放在榻上後,又急匆匆地將蹲在藥圃里的年永澤拎了進來。

待問明原由,年永澤眉挑得飛高,邊察看著鳳祥蘭的傷勢,邊稀奇地道--

「怎麼前些日子才見永瀾抱著姚家姑娘,火燒似的趕到這兒來,這會倒換你抱著祥蘭兒,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人家姚姑娘跟咱們家永瀾都成雙成對啦,我瞧你和祥蘭兒嘛……嘿嘿嘿--」

年永勁沒理會他話中的調侃,急急又道︰「她、她說她頭痛、想吐……她、她頸子有傷。」

年永澤好氣又好笑。「知道啦,這話你方才說過了,怎麼和永瀾一個模樣?見了人家姑娘受傷,來來去去就只會說同樣的話?」

年永勁難得峻頰發燒,心還怦怦跳著,見年永澤俐落地為鳳祥蘭清理傷處,忍不住問︰「她怎麼樣了?」

「晤……頸子受了點皮肉傷,不打緊的,敷上香黑膏,兩日內便能愈合︰額角腫了個小包,也不打緊,里上清涼散瘀片,明日便好;另外,她後腦勺也腫起一大片來啦--」他話忽地斷了,隨即立起往門外去。

年永勁眉峰皺起,擋在他面前。「她後腦勺怎麼辦?」

年永澤雙手一攤。「能怎麼辦?就由著它腫呀,要不,你就在她頭頂上的穴位推推,再幫她吹吹,興許就不那麼疼啦。唉唉唉,我開藥方子給祥蘭兒煎藥去,別擋著呀。」

年永勁一怔,欲要再說些什麼,榻上的鳳祥蘭在此時輕細申吟著,立即引走他的注意。

「祥蘭兒?」他在床榻邊落坐,專注地俯視著她。

年永澤拊掌笑道︰「醒來便好,永勁,你陪著祥蘭兒說說話吧,別教她又睡著了,想睡,待喝完藥再睡。」他前腳剛跨出門,似又思及什麼,回頭又道--

「別怪我沒說,趁兩個人在一塊兒,要說什麼就快快談個清楚明白,等祥蘭兒受傷的消息傳回大宅那邊,大隊人馬肯定蜂擁而至,可沒你們倆獨處的時候啦。」

上回,年永瀾抱著受傷的姚家姑娘來此,待裹傷完畢,姚家和年家的人紛紛趕至,他想和那姚家姑娘單獨說上一句卻不可得,當場郁悶得不得了,有鑒于此,年永澤忍不住出言提點。

年永勁沒理會他,更未留心他幾時離去,只定定瞅著鳳祥蘭,力道好輕地撥開她額前劉海。那透明的清涼散瘀片正發揮著藥效,她額角已沒那般紅腫,卻仍瞧得他心髒緊縮。

「永勁……」她軟唇掀動,眉心微擰。

年永勁正要應聲,卻听見她驚喘一聲,兩眸瞬間睜開--

「永勁?!」

「我在這里,祥蘭兒……我在這里。」他握住她一邊柔荑,任由她另一只軟膩的掌心緊緊覆在他手背上。

她睜著清亮的眼眸坐直起來,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永勁,你、你的眼楮,你的眼楮……」她抽回雙手,改而捧住他的臉,軟綿綿的掌心不住地撫模著,透著淡香的指尖滑過他深峻的輪廓,芳心暗顫,香息微喘。

「我不要你挖去雙眼,我不要你傷害自己!我不要、不要、不要……」她迭聲嚷著,似乎受到不小的驚嚇,也不管頭暈目眩,竟撲過去抱住他,將臉頰緊緊貼在他胸口上。

年永勁撫著她的發,憐惜之情大增,啞聲道︰「我沒有,別怕,我眼楮好好的,我只是要擾亂對方的注意力,好發暗器救妳……」原想訓誡她幾句,誰教她不听他的話,安穩的地方不待,偏往險處沖,可此時此刻,她身子發顫地挨緊他,他忙著心痛,如何硬得起心腸訓人?

嘆了一聲,他手又去拉著她的。「還暈不暈?想吐嗎?」

沒回話,鳳祥蘭反握著他的大掌,縴指與他五指交纏,這一瞧,心頭又是一驚。

她倏地離開那寬廣的胸懷,將他的手拉到兩人之間,握住那根食指,吶吶地道︰「你的指甲不見了,流了好多血,永勁……你、你受傷啦……」

她麗睫沾淚,年永勁心一抽,忙道︰「沒有不見,只斷了一半,是我自個兒扳斷的,用半截指甲當作暗器打中那人的太陽穴,沒人傷害我。」當時千鈞一發,他不及多想。

她捧著他的手,癟癟嘴,眼淚便如泉涌,一發不可收拾。

年永勁又是嘆氣。「別哭了,這不是好好的嗎?根本沒流多少血,就算流了,現下也都止了,妳瞧--」說到這兒,他話陡頓,兩眉疑惑地糾結起來。

腦子似是受了重擊,狠狠一震。他出手如電,忽地扣住她的小臉,定定望進那兩潭秋泓中,像怕嚇著她,好慢、好輕地說︰「妳的眼楮……妳的眼楮……妳、妳瞧見東西了?祥蘭兒,妳瞧見東西了?」

她瞧見東西了?!鳳祥蘭方寸一凜,隨即鎮定下來。

是,她「瞧見」了,不當瞎眼姑娘,也當膩了瞎眼姑娘。

她總要「瞧見」的,也該是時候「重見光明」了。

瞞著他這許多年,她心中已鬧不清有無愧疚,說她自私、執拗,她不否認呵,因她就是這樣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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