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人的溫柔 第10頁

林明暖听見好多人尖叫、驚喘著跑開的聲音,可她不能跑,也跑不了,雙腿就像果凍般軟趴趴的,一時間使不出半點力氣。

「你受傷了……」她仰著小臉緊盯神崗徹左肩上的一片血紅,眼眶陡然發熱,混著心中驚懼,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流下。

他沒有回答,反倒是那名狙擊者開口說話了︰「你的女人還不錯,懂得心疼你。」

神崗徹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男子身上,雙目細眯。

男子瞧了眼對準自己的槍口,聳了聳肩。「你還是別開槍,沒裝消音器,會嚇壞許多人的。」

沒理會對方的嘲弄,神崗徹終于開口--

「我見過你,在新宿‘速浪組’的地下賭場,你幫大野工作。」

「是。」男子似乎在笑,他頭上的鴨舌帽壓得很低,教人看不清楚。

神崗徹的聲音極度冷靜,「你不是‘速浪組’派來的殺手。」

「我是。」

「你不是。大野陰得很,如果沒把一切利益算計好,不會貿然出手。他的勢力還無法與‘日駒聯盟’抗衡,這一點他十分清楚。」

男子輕哼一聲,並不打算替神崗徹解答,帽下兩道幽深的目光掃向林明暖,古怪地揚唇--

「你猜,我左右同時開槍,他要怎麼救你?」

神崗徹下顎緊繃,咬牙擠出話來︰「你要對付的人是我,不是她,有種就跟我單挑。」剛才那一槍是近距離射擊,子彈貫穿他的肩膀,血仍不住地冒出。

警車的鳴笛聲嗡嗡傳來,就在不遠處。東京警視廳的機動性很高,差不多再過幾分鐘就能把現場團團包圍。

男子又笑了。「我是個自大的人,但還不至于自大到愚蠢的地步。還有……我喜歡看人驚慌失措的模樣。」

瞬間--

咻!咻!砰!

三聲槍響連續而起。

林明暖想放聲尖叫,聲音卻卡在喉嚨里叫不出來,她眼楮瞪得又圓又大,傻了似的看著神崗徹飛撲到她身前,他悶哼一聲,跟著重重地摔在地上--

眼前的景象如同電影的慢動作,一秒里的轉變被分割成好幾幕,每一幕都如此清晰,帶來前所未有的強烈震撼,深刻地沖擊她的靈魂。

「老大!我們來啦!」

「該死的渾蛋!別跑!」

「巴格耶魯!耙到我們‘神崗組’的地盤撒野?!」

道上兄弟來得比警車快,十幾個人凶神惡煞地從巷弄中沖了過來。

那名男子放完兩槍後,轉身就跑,動作迅雷不及掩耳,

看來很有中國武術的底子。

「你沒事吧……」神崗徹伏在地上望著她,臉色有些蒼白。

林明暖捂住胸口,心跳得極快、極重,撞得胸骨疼痛。

唇瓣微癢,她下意識抿了抿,嘗到鮮腥的味道,是血,他的血,斑斑地濺在她臉上和衣裙上。

「你、你……」傷到哪里了?她想問,血的氣味讓她微微暈眩。

此時,他的兄弟已圍了過來。

「神崗,先閃再說,警車快到了!」

「嗯。」他額上冒出冷汗。

一名身材像大熊的男人把他扛上肩頭。

林明暖認得這位大熊男,那晚在PUB里,他、神崗,還有另一位較高瘦的男人,三人聯手踩了「速浪組」的地盤。

大熊男迅速瞥了她一眼,沒多理會,忙著對其他兄弟指揮--

「八木,把那台重型機車弄走!什麼?你不會騎機車?!那好,今天騎給警車追,馬上就會了。高橋,打電話到大久保醫生那邊,告訴他得動手術,要他趕緊做準備,十分鐘後,我帶神崗過去!」

林明暖不懂自己為什麼要追上去。

完全的莫名其妙,她追了幾步,速度好慢,以為他就要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了,那位大熊男卻猛地停住腳步,轉回身--

「你也想跟?!」

心一凜,看見掛在他肩上、已陷入昏迷的神崗徹,某種力量迫使著她點頭。

「那就跟來吧!」說著,大熊男大步跑回,輕松地把她扛上另一邊的肩頭。

這一跟,時間漫漫悠悠,轉了九個年頭。

情也漫漫悠悠,將不該纏繞的全都纏繞了。

「想什麼?」神崗徹嗓音沉緩,好似以手撥動大提琴琴弦,在這過于寬敞的房中仿佛還能听見回響。

身形像頭大熊的男人低笑著,接過對方遞來的頂級威士忌,啜了一口。

「為什麼不干脆娶了她?那時她直覺反應就跟在我後頭跑來,擺明是心里放不下你,這樣的好女人難找,你們兩個人卻拖拖拉拉這麼多年,連小孩都七、八歲了,你到底想怎麼樣?還有啊--」他下巴朝窗外努了努,視線鎖在對街公寓的三樓,粗眉淡挑--

「這一點也不像你的作風,太溫吞了,想要就去搶,躲在一旁偷窺算什麼好漢?嗯……還是你本來就喜歡這種特殊癖好?」

被他這樣嘲弄,神崗徹面無表情,舉杯輕啜了口烈酒,目光深幽地落在對街。

「你不懂的,神成。」

鮑寓三樓此時亮著溫暖的鵝黃色燈光,他看見那美好的身影推開陽台的紗門,跨出腳,換穿陽台外的拖鞋,她抬高小臉,將晾曬的衣物一件件取下,有的披在肩頭,有的掛在手臂上。

突然,屋里有人喚她,她回頭望向里邊的客廳,一個小小女孩兒跑了出來,手中捧著一個空臉盆,母女倆不知說了些什麼,他似乎能听見她們的笑聲,看見那一大一小頰邊相似的酒渦正醉人地跳動。

神成龍一郎,正是當年雙肩扛著兩人飛奔的大熊男,他玩弄著擺在窗邊那架價值不菲的高度望遠鏡,咧著嘴,笑得十分開心。

「我是下懂。我沒你純情,也沒有什麼好女人想跟我來段純情的戀愛,反正上火了,就到六本木、新宿歌舞伎町找美眉玩個痛快,年輕又漂亮,隨你怎麼玩都行。」他輕捧了一下兩股間的男性象征,自豪地說︰「一對一不夠看,‘性’致真要來了,三天三夜不下床也成,要我像你這樣守著一朵花,肯定悶到死。」

神崗徹早習慣他的說話方式,唇微揚,仍瞬也不瞬地望著對街三樓。

這邊的落地窗玻璃全采用遮陽隔熱的材質,從里頭可以很清楚地看見窗外的人事物,卻不易被人發現。

兩年前,當林明暖看上那間小坪數的公寓,決定買下時,他便暗中將對面大廈的三樓也全數購入,一整層少說也有一百二十坪,全部打通,除了盥洗的地方外,沒留任何隔間。

擺上幾樣必備的家具,依舊空曠得嚇人,他卻能在這整排的落地窗邊得到些許暖意。

他說神成不懂,或者,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了。

九年前,他在她面前中槍,除了左肩一處,那名狙擊者後來的兩發子彈同時射穿他的右大腿和右膝,他因失血過多而昏迷,醒來時,她就坐床邊,眼楮霧蒙蒙,小巧的鼻頭紅通通的,淚猶未止。

那一刻,她的臉容仿佛和母親重疊了,憂傷的、哀懇的、不知所措的,他記得,母親總以那樣的眸光望著父親,那個不顧妻兒、沒半點男人尊嚴、被毒品折磨至死的男人。

自他十三歲開始,一步步往上爬,從來不曾遲疑過什麼,而他自立的「神崗組」能成為關東「日駒聯盟」中最耀眼的新星,原因也在于他性格中明確狠厲的因子。

可是,她哭泣的小臉,教他心動也心痛,極想、極想將母親憂傷的殘影從她臉上抹去。

他所處的世界危機四伏,所行之事又常在法律邊緣游走,他該放手,讓她回到她所熟悉的世界中,卻偏偏無法松開。該放?不放?兩種意念沖擊著他,那是他第一次舉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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