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菊者迷 第5頁

「官爺,這、這……怎麼說走就走啦?!咱兒淡菊心肝還在他手上,這是怎麼回事?!」雲倚紅錯愕萬分,表面上胡亂嚷嚷著,心中對那不速之客自然警覺高升。

若要斗智,她可分毫不替那丫頭擔心,就怕對方使蠻力,可話說回來,適才兩人關在錦閣里這麼久,倒沒听見那丫頭呼救,應該尚能應付吧?唉……哪兒來的瘟神,這般折騰人?!

寧定下來,她又繼續號叫︰「天爺呀——沒天理啊——咱兒淡菊心肝兒啊!嬤嬤對不起你,嬤嬤急呀,可又有啥兒辦法呀……嗚嗚嗚,我不活了,天啊,這是怎麼啦——」

瞧來,除了當事者和男子那兩名隨從,在場的男男女女沒誰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淡菊心中暗自思量。

是因為那只血鹿戒指吧?!原來它用處如此之大,不僅在白苗呼風喚雨,連東霖國的官府也得給上幾分薄面。她美眸細眯,又不自覺皺了皺小巧鼻頭。呵呵,另一只落在自個兒手上,看來她是做莊還擲了個天門注,彩金驚人。

「騰濟兒!把銀票給她,叫她閉嘴!」鹿蒼冥忽地一喝,似乎是受不了雲倚紅尖銳刺耳的呼號,接著身子一退,再度將兩扇門關上落栓。

脾氣很壞呢。淡菊在心中哼了一聲,暗自思量,見他動作,連忙調整呼吸躺平,雙唇微張,眼睫淡合,兩眉舒弛,而臉容細致如瓷。

來啦來啦,醒來的這個當口呢,要抓得恰到好處才漂亮。

「嗯啊……」緩緩地,一聲嘆息綿邈地逸出櫻唇,眉心稍擰、放松,她接著幽幽地睜開眼,打量了會兒頂上的床紗,直到男子高大的陰影傾身過來,擋住一切光線。

「醒了嗎?很好。」聲音低沉渾厚。

「啊?!」她一叫,忙抓住衣襟坐起,兩眼如兔兒般眨呀眨的,無辜呵……

「你、你還沒走?!你到底想做什麼?!闢兵待會兒就來了,麗京乃天子腳下,王法嚴謹,你今兒個這麼胡闖,你、你不怕嗎?!」

他坐了下來,冷冷地瞪著,目光中很有評估的味道。

片刻,他靜靜啟口︰「我姓鹿,梅花鹿的‘鹿’。淡菊姑娘,咱們把事攤開說吧。幾日前,胞弟鹿皓皓輸給姑娘幾盤棋,被迫把一只血鹿戒指留在這兒,現下我來取回,要多少銀兩,你開個價。」話中難掩輕蔑,主導意識極強。

可惜,她吃軟不吃硬,嗯……不對,正確說來,她是軟硬皆不吃。

「喔……」妙目一抬,有些怯生生的,「你所指的便是……便是那位書生公子?鹿爺,你弄錯了……他、他不是被迫的,他輸了棋,是心甘情願將戒指送給淡菊的,他還寫了字據,要給我好多好多白苗的鐵器,那張紙你適才不也瞧過的,原來他是鹿爺的家人……」

「什麼字據?!」他牽唇,笑意未達雙瞳,沉然又道︰「我胞弟鹿皓皓並未簽下任何東西。」

好樣兒的,真用這招堵她。淡菊嬌憨地眨了眨眼,不依地輕嚷——

「就是那張字據啊,白紙黑字寫得好清楚,我……我也不是貪圖什麼,淡菊一個姑娘家,要來那些鐵器有什麼好處?紙上明明就這麼寫著,鹿爺怎可扭曲事實,硬不承認?!」

「容在下提醒,那張字據上簽的是陸地的‘陸’,而非梅花鹿的‘鹿’,連手印也沒打,怎好賴在我胞弟身上?」

淡菊小嘴掀了掀,雙頰紅撲撲的,似遲疑著該如何啟口,少頃,水汪汪的眸子瞅著他,認命地道︰「鹿爺既已這麼說,淡菊若再多言稱辯,倒成小人了。本來,那些切磋棋藝所得的彩頭,我也沒放在心上的。」

鹿蒼冥濃眉挑高,嘲諷地笑了笑。「那張字據雖非胞弟所立,那只血鹿戒指倒是不假,他輸給了你,我是特地來贖回的。十萬白銀夠不夠?」

真大方哪,十萬白銀夠把百花樓全給頂了。可她偏不如他的意,誰教她是個壞心腸的姑娘。呵呵……

「鹿爺,淡菊說過不要什麼金銀珠寶的,你……你以為青樓女子個個見錢眼開嗎?!你一進百花樓,態度就這般惡劣,打傷人、直闖淡菊的錦閣不說,還仗著有幾個錢財可使,就拿錢砸人嗎?!」這是一記險招。裝傻、扮柔弱似乎起不了什麼作用,或許……他欣賞有主見的女子?

鹿蒼冥內心疑惑,深知自己有某個點沒能掌握,但那個超月兌掌握的東西到底為何,他一時間也說不明白。

這姑娘的五官極美,神態豐富,韻味撩心,想對這樣嬌俏可人的臉蛋維持怒氣並非易事。若今日與此女是在別處邂逅,而非青樓錦閣,他也不是為了取回鹿族重要的戒指,他想,有些事說不定就不同了。

霍然間,他心一凜,驚覺思緒走偏。甩掉心中那莫名的假設,他沉下臉道︰「把那戒指交出來。」不想再唆下去。

淡菊小口喘息著,鼓起勇氣直視著他凌厲的眼神,下了個決定——

「你好凶……我、我偏不給!寧可丟到遂紫江里,也不給你。」夠耍性子了吧,雖然極可能會害死自己。

「你?!」鹿蒼冥絕不接受這樣的答案,如同抓小兔似的一把將她身子扯起。

一瞬間,淡菊真以為他要揍人,那張峻顏寒霜籠罩,目中卻燒著兩簇熾火。

「鹿爺氣憤,想打人嗎?!你、你打吧,打死我,橫豎就沒人知道那戒指藏在哪兒了。」說完,她咬牙閉起眼楮,下巴一揚。

就在她暗念佛號,把觀世音大士、如來佛祖、玉皇大帝全請出來時,鹿蒼冥猛地揮臂甩開了她,憤怒之情表露無遺。

淡菊忍不住發出輕呼,整個人撲在軟墊上,引起一陣頭暈目眩,待抬首定眼一瞧,卻見他離開床邊,旁若無人地在錦閣中搜尋,翻箱倒櫃,茶幾倒了、書桌翻了,幾個木盒全被掀開,里頭的珠寶首飾散落滿地,幾副精致棋具亦遭摧殘,還弄亂了一櫃子書冊。

「啊——」她叫著,跳下軟墊,忙著拾起四散的書冊,心疼得不得了。

這些可是她花了好些工夫才收集到的古棋譜,象棋、圍棋、五子、獸棋,包羅萬象,生死存亡,一局局奧妙無窮、千變萬化,陪伴著自己度過多少春秋,她一生,也只剩這些純粹的樂趣了。

淡菊一本本拾得好專心,一不注意,男子健臂陡地由後頭伸來,一把撈起她的腰身,動作之突然,力道之猛勁,嚇得她身軀顫抖,抱在懷中的書冊再次散落。

「哇——你想干什麼?!救命啊——」

不理會她那些花拳繡腿,鹿蒼冥真是受夠了,胸抵著她的背脊,大掌箍緊她的腰,另一掌則伸到前頭掐住她的頸項,姑娘尖叫聲陡然停止。

「我不揍女人,倒是很樂意扭斷你縴細的脖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那血鹿戒指藏在哪兒?!你說不說?!」

噴在耳邊的男性氣息溫熱而危險,淡菊喘息不已,心跳加速,真恨自己這麼不中用。她是青樓女子,縱使賣藝不賣身,與男子有了肢體上的接觸,反應也不該如養在深閨中的姑娘,像只受驚的兔子。

淡菊,爭氣點兒呵!要就來真的,怕什麼?!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深吸了口氣,朱唇輕啟︰「你找啊,我心里不高興,偏就不說。」

面對她的頑強,鹿蒼冥目中幾要噴出火來,掐住她咽喉的五指跟著收縮,恨恨地道︰「你別後悔。」

她不信他會痛下殺手,那戒指關系重大,是她唯一的、絕對的籌碼。她閉上眼,就賭了這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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