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浪滔滔 第4頁

「是嗎?」福無至濃眉忽地壓下,不知怎地回事,那輪廓頓顯陰沉,語氣極淡︰「原來連通天海和小淘沙都較我還搶眼,還惹人憐愛?妳願瞧他們,偏不瞧我嗎?嗯……哼哼,看來,我還真該好好地自我審視一番了。」

無緣無故被點了名的兩人頓時脖子一縮,有些兒泛冷,尤其是小淘沙,他站得近些,隨意一瞥,已將二爺冷笑的表情瞧得分明。

嗚……這又是招誰惹誰啦?他好冤啊!

存心散盡埃無至的錢財似的,鳳寧芙抿唇不語,沒幾下又將一籃子金銀銅錢撒個見底,福無至的眉挑也未挑,干脆將整個大錢袋遞去。

她瞄向他,被他古怪的神情微微震懾著,深吸了口氣才寧定心緒,跟著老實不客氣地接下袋子,繼續一捧又一捧地撒錢。

她把他惹惱了嗎?

很好,非常好。她在心中替自個兒鼓掌。

突地,他天外飛來一問,帶著霸氣,「我要知道妳的閨名。」

「我爹娘教過,女兒家的閨名不能隨便教陌生男子知曉。」她心一跳,故意冷著臉,決定不再輕易受他影響。

他俊唇微牽。「我不是陌生男子。」

「你是。」她巧鼻微揚,即便冷淡著臉,也有一抹女兒家獨有的可人意兒,「我不認識你。」

他濃眉一挑,「我告訴妳名字了,不是嗎?」

「那根本不是個名兒。」福無至,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誰會起這樣的名字?她直覺就是不信。

「妳不信,我也沒法兒。」福無至雙手一攤,笑了,「只是有件事妳非信不可,依我看,往後妳和我會時常相見,見面次數多了,自然變得親密,漸漸的,比朋友、手足還要親,妳信是不信?」

才命令自己別受他撩撥,可那言語當中盡透著曖昧,彷佛在她心田上植埋著什麼,她呼吸微促,終是惱起來。

「我才不見你。」

他唇上的笑弧加深,別具深意地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妳且試試。」

鳳寧芙算是開眼界了,長到現在,還沒瞧過這般自大、高傲之徒,合該量量那張臉皮,說不準比三層牛皮還厚。

「你這人……你、你你……」她掀唇欲語,偏尋不出適當的字句,頰暖耳熱的,真想將一整袋銅錢銀塊往他頭頂砸去。

此一時際,底下人群里爆出一聲厲響,那厚嗓大喚--

「寧芙兒?!」

不好!很不好!

鳳寧關心頭陡凜,循聲望去,待瞧清那張面罩寒霜的鐵臉,她什麼氣都消沒啦,腦子里僅剩下一字--

糟!

事跡敗露也就作罷,溜出來閑晃,鳳寧關心里早有受罰的準備,只是沒料及,竟是當場教阿爹鳳聚來給逮個正著。

入夜,懸掛在祠堂外的繡花燈籠隨秋風擺布,輕輕搖曳,那微弱火光將一抹人影兒投映在牆上,躡手躡腳地前進,跟著「咿呀」一聲,那影兒推開門閃了進去。

聞聲,跪在鳳氏列祖列宗牌位前思過的鳳寧芙隨即轉頭。

「阿姊,是我。」小少年咧出一口潔牙。

「松弟……你來這兒干嘛?」她對著小自己兩歲的胞弟眨眨眼,仍直挺挺跪著。

「噓--」鳳秀松忙將食指抵在唇上,作了個噤聲的動作,直到確定祠堂外除風聲,沒其它動靜,這才一坐在鳳寧芙身旁。

「算妳倒霉,要不是阿爹臨時決定親赴縣大人的邀約,當祭潮大典上的嘉賓,妳說不定能安然過關哩!還有呀,阿姊,我听德子說,妳扮著角兒,還大把大把地在藝閣上撒錢啦?」德子是鳳家長工,亦是今日負責準備祭潮供品的人手之一,「玉女」沿街撒錢時,他可沒落人後。

鳳寧芙輕描淡寫地應了聲,菱唇微勾暗笑。

這會子,可羨煞了小少年,只听他嘆著︰「哇啊,要換作是我,那也甘願被罰。」

「這話可別教爹听見了,你是鳳家的男孩子,真要罰,肯定比我還重。」

鳳秀松淘氣地吐吐舌頭。

鳳寧芙又問︰「好晚了,你還溜來這兒?」

鳳秀松盤起雙腿,壓低聲量,道︰

「還不是阿爹不準妳吃飯,要妳在詞堂的地板上跪到天明,還不準用蒲團,娘心疼得晚膳都吃不下去,連妳的明心丫頭也急得掉淚啦,嘿嘿嘿,我要她們別擔心,這會兒不就替妳送吃食來啦!」說罷,從懷里、袖里掏出兩個油紙包,一邊是烤雞腿,另一邊包著兩張蔥餅。「我從廚房模來的,快吃。」

鳳寧芙搖搖頭,嘆氣,「我正在受罰。」

「妳不餓嗎?」

「餓。」她老實回答,「可是我不吃。」

鳳秀松皺皺俊鼻,「妳吃便是,又沒誰瞧見。」

她抬起秀眸瞪了他一眼,「誰說的,鳳家的列祖列宗全張大著眼呢!他們也瞅著你,知道你不愛讀書,只會耍要小聰明,最愛陽奉陰違,非好好管教一番不可。」

鳳秀松先是一怔,後頸有些發麻,眼楮不自覺瞄向那井然有序的牌位。

苞著,他狼狽地揮揮衣袖,哇了聲,「少來,別想嚇唬本少爺。」

鳳寧芙實在忍俊不住,姊弟倆視線一對,終于雙雙笑出聲來,頃刻,笑音壓低,漸微。

「阿姊,這對妳太不公平。」忽然,他蹦出一句,年輕五官帶著淡淡叛逆。

鳳寧芙一怔,秀眸對著胞弟眨了眨,後者接著唉唉地嘆道︰

「他們不該把那樣的重擔強壓在妳一個人身上,當初要沒走露風聲也就算了,哪里知道六叔會出賣自家人,為了坐上海寧鳳家的龍頭位子,不惜和那些海賊、倭寇打交道,累得妳沒一日安穩。」

那擔子確實沉重,好些年過去,她似也慣了,只是偶然幾回間,背脊隱約刺痛著,宛若攤在火上燒烤。

深吸了口氣,鳳寧芙嗓音微啞地道︰「沒有所謂的公不公平,這是老太姑的意思,她指定了我,把那個秘密交到我手中,往後,也要由我傳下,一代接著一代,如此罷了。」

鳳家的這位老太姑在整個鳳氏家族中頗具地位,沒誰算得清老太姑到底多大歲數,她一生未嫁,學識驚人,一直獨居在大宅後的綠竹院。

鳳寧芙長至三歲時,曾教她抱進綠竹院里教養,後來便同老太姑住在一塊,直到十二歲上才搬出綠竹院,回大宅里居住。

鳳秀松嗤了聲,「不就是一張藏寶圖,作啥兒搞得神神秘秘的?咱們家累積的財富夠使上三輩子啦,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要這麼多錢干啥兒呀?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要能作主,定把藏寶圖公諸于世,誰要誰搶去,讓各路人馬瞧個清楚明白,咱們作壁上觀,省得成天提心吊膽。」

「胡說。」她輕啐,「那圖……哪能隨便給人看?」

「咦?妳干嘛臉紅?」

「哪有?你眼楮有毛病。」鳳寧芙斜睨了胞弟一眼,欲掩飾什麼似的,把那張年輕俊臉往旁推開,語氣有些粗魯地說︰「別賴在這兒,你去跟娘和明心說,說我好得很,沒事,要她們別操心。你、你快走啦,要是教阿爹撞見,非得跟著受罰不可了。」

「好、好,走就走,好心還招嫌呢!反正我把東西留在這兒了,妳真要肚餓就別逞強,盡避吃,跪累了就坐下來休息,別跟自個兒過不去。」邊說著,他邊起身溜到門邊。

「我不累,我也不吃,松弟你--」沒來得及喊住鳳秀松,那身影俐索地模了出去,眨眼間已然消失。

鳳寧芙嘆了口氣,收回視線,改而盯著攤在腳邊的雞腿和蔥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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