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這是多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凡是有心的人都會緊緊攀住,日後的前途或榮華富貴都有了,可他們母子三人卻能拒絕誘惑,不只不以人此為傲,反而覺得受名所累,寧可有個務農的丈夫或爹,也不希望他是個高高在上、統御一方兵馬的大將軍。
辛大郎是天生遲鈍,找回父親就好,管他富貴、貧窮,在他眼里那便是撫育他的男人,他孺慕之,學其言行舉止。
而辛靜湖母女是真的怕麻煩,親人的地位越高越嫌棄,有著悔叫夫婿覓封侯的厭惡,她倆要的是平靜安穩的生活。
就是這點淡泊讓凌丹雲百思不得其解,明是農家出身,為何有歷經風霜、大徹大悟的寧和?仿佛這世間只是一道風景,走走看看也就夠了,無須眷戀這一切不屬于她們的風光。
辛未塵在心里月復誹,確實是牢房呀!而且還是終身監禁。「小聲點,別讓我能娘听見,他們耳朵尖得很,像貼壁鬼似的,一有動靜就狼光一放,把我當賊防著,什麼嘛!新人娶過門,媒人丟過牆。」
太無情了,也不想想是誰用盡心思撮合他們,兩人走得近了,反而嫌她礙眼,要她在屋里繡花。
呵!她能繡出個鴨子戲水嗎?銀針玩得精,不代表也精于繡技,扎在人皮和在布料上穿針引線是不同的感覺。
「沒想到你也會發牢騷。」他低低發笑。
在凌丹雲心中,辛未塵太冷靜了,遇事從不慌張,沉穩得不像年僅十歲的站娘。
聞言,她杏眸橫睇。「我是人,不是坐在供桌上受萬民香火的神只,哪天我得道成仙了會庇佑你,多燒點香燭、勤供奉、早晚三炷香,我保你妻妾成群,兒女滿堂。」
「胡說什麼,不會有妻妾成群。」看她全無波動的平靜神情,凌丹雲不自覺有些著急的道出心里話。
「你是寧王世子,將來會繼承寧王之位,一正妃、兩側妃,四位夫人是宮制,由不得你說不。」所以她只是欣賞,不會有任何不當的想法,美人的皮相好看,多看兩眼好下飯,其他不多做他想。
擁有兩世人記憶的辛未塵向來冷情,前一世在軍人世家長大的她原本就性情淡漠,再加上從事醫生工作,太多悲歡離合的情景在她眼前上演,因此她在情感上的疏離感越發嚴重。
這是一種文明病,也是性格上的缺陷,醫人不自醫的她選擇隨遇而安,她忙得沒時間停下來自省其身。
說到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凌丹雲眉間顯得抑郁。「我會想辦法得皇上的恩典,女人太多是麻煩。」
他要求的是婚姻自己作主,不循舊賜婚,因此他才極力攬下建功的機會,以功勛去換取恩賜。
一听他說到麻煩,辛未塵就笑了,近墨則黑,和她們母女倆走近了,他也淪為同類。
「你的傷還沒好全,還是不要隨意走動,多臥床,多休養,飲食上補血養氣為主,你這次十分驚驗,若再晚半天來找我,我也無能為力。」
他的毒留在身上太久了,都發黑化膿了,箭上有毒,增加醫治上的困難,他整個背都爛了,所幸他帶著她給的解毒丸,解了大半的毒素,而她設想最糟的敗血癥未發生,也是他意志夠強,撐過最危急的關頭,否則治好了也會落下後遺癥,能預測天氣好壞。
一到氣候有異他便會有感覺,一下雨,骨頭便酸麻不已,整條脊椎挺直不易;一冷,關節疼痛難當,肩、背、腰如同針在扎著,只能曲著身行走,越冷疼痛越劇烈。
「咳!咳!蒙蒙,我也覺得身子有點不適,你幫我診診脈吧!」他耳根有點紅的伸出左腕。
「寧王府沒大夫嗎,就算沒有,不是可以召太醫嗎?以後這種小病小痛別來找我,侮辱我的醫術嘛!」辛未塵邊埋怨邊以三指按住他的脈門,確認他的身體狀況。
他專注地凝視她柔美的側臉,輕笑道︰「你認為那些人能信任嗎?他們不在湯藥里添料已是我的福氣了。」
她一頓,睨了他一眼,又繼續診脈。「自個兒的情形自個兒清楚,別忘了付診金……」
「銀貨兩清。」他接道。
「明白就好。」省得糾纏不清。
凌丹雲失笑。「你缺銀子?」
「誰不缺?」銀子當然是多多益善,接下來他們使銀子的地方可多了,她考慮要不要制些藥丸在藥鋪里寄賣。
當大夫太不實際了,一來她年幼,稚女敕的面容無法使人信服,二來女子不宜拋頭露面,她漸漸長成了,有了少女體態,得守這年代的規矩,名節為上,三來她即將成為將軍之女,出入多有不便,若以女兒之身行醫,恐會招來不少抨擊。
女扮男裝是行不通的,她太嬌小了,站在已有男子體格的哥哥面前,她是袖珍版的小泵娘,明顯看出體型的差異。
「不是才從如意樓撈了一筆賭金,幾萬兩銀子還嫌少?」她和謝舟子倒是有志一同,看準時機便下手。
提到這事,少有表情的辛未塵不由得苦了一張臉。「別提了,遇到截道的,二一添作五的分走一半,我肉疼。」
她娘太狠了,居然說見者有份,毫不客氣的拿走一萬七千多兩,要她努力賺錢養家,當娘的不能老是上山打措、賣野味獸皮,她能者多勞,廣納財源。
不獵物獵人呀!京里貼著緝捕逃犯的人物畫像,以娘的身手有如探囊取物,不費氣力。
「被你娘收走了?」他了然的問道。
辛未塵螓首一點。「她說男人不可靠,得攢些跑路銀,哪天若是我爹有三妻四妾了,她就卷了銀子走人,省得和他相看兩厭,女人不能依靠男人,他們說一套做一套,被拋棄了還無處訴苦。」
辛靜湖這是為原主抱屈,死之前還等不到一心盼望的良人。
「那你呢?」凌丹雲屏著氣息又問。
養得折女敕的小臉嫣然一笑。「我是我娘的女兒。」
意思是,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別指望她有三從四德的美德,女人的賢慧不是用在從一而終,她們也能自個兒作主,都招過一次婿了,不介意再找個上門女婿。
「蒙蒙……」看來他得趕緊找個機會把她定下來,省得她受她娘親影響,滿腦子驚世駭俗的想法。
「世子爺,你握夠我女兒的手了吧?」
陰森的男聲當頭落下,躲在灌木叢後偷看的兩人一臉訕訕,緩慢地抬起頭,臉上沒有被逮著的難堪,只有平靜。
「沈將軍,好麼不見了,近日可好?」這臉色可真難看,好似被人捉走他家的雞,面黑如墨。
「手。」
「什麼手?」凌丹雲裝傻。
「我女兒的手。」真刺眼。
「你女兒的手?」他一臉不解。
他假裝恍然大悟的抬高兩人相握的手。「沈將軍說的是這個呀!蒙蒙在幫我診脈,我身子不適。」
這家伙方才突然握住她的手不放,她還以為他腦回路里的電阻又爆掉了,原來是她爹來了,不過他也太幼稚了吧。
習武之人耳朵真利,哪天她也來學兩招。
辛塵鄙夷的看著兩頭正在對峙的公羊,不懂他們哪來的閑情逸致,不過牽個手,哪來的眼力交鋒。
她才不管,由著他們相愛相殺吧。
「蒙蒙是你能叫的嗎?」沈萬里兩眼一眯,迸出熊熊燃燒的怒意。
凌丹雲臉皮厚的揚唇。「我認識她的時候就叫她蒙蒙了,這是家里人才能叫的小名。」
很好,挑釁,他以為他是寧王世子他就動不了他嗎?「蒙蒙是我女兒,你給我離她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