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沖動!」
她再也不要乖!為什麼大家都要她乖?!
她偏不、偏不!
這一方,年永勁仍是不發一語,五官凝得比六月飛雪還教人吃驚。見竇金寶出現,安慰著哭倒的鳳祥蘭,他面部表情微微一弛,竟旋身便走。
「你站住,不準走!」竇金寶沖著他的背影大喝。
他腳步未歇,依然故我,將她的話當作亂風過耳。
這還了得?!
竇金寶立馬拋下淚美人,吼了一聲竄到他面前,右臂平舉,已把人擋將下來。
「大丈夫不欺弱小,你怎麼可以把樣蘭兒弄哭,還一副不關己事的模樣?!」
年永勁靜瞅著她,岩石般堅硬的輪廓沉悶嚴謹,薄唇微掀──
「是不關我的事。」
此話一出,身後的鳳祥蘭嗚咽一聲,橫波目又成流淚泉。
竇金寶呼呼地調整氣息,清亮的眼不可置信地瞪著,仿佛他是三頭六臂的怪物。但,管他是幾顆頭、幾雙臂膀,今日不出這口惡氣,她四海小金寶還有臉回九江,面對父老兄弟和姊妹嗎?!
「年永勁,咱兒要揍你出氣!」撂下狠話,她想也未想,彎身就舉起腳邊的大石。
那大石渾沉沉,少說也有七、八十斤,她卻把它當武器猛揮,瞬間,已逼到年永勁面前──
「小寶啊──」鳳祥蘭焦急喚著,但她的聲音又細又小,風一來全吹散了,根本起不了任何阻撓的作用,更何況她「雙目失明」,更沒能力勸阻了。
而竇金寶說打就打,可不拖泥帶水。
年永勁「咦」地一聲,身軀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後飛退,可小寶仍不肯就此放過,見一擊不中,她陡地放聲高嚷,已抱著大石躍到半空中,當頭使了一記千斤墜──
「住手、住手,不要打了!」
說時遲、這時快,一抹縴細的身影不知輕重地板進危險範圍,適巧擋在年永勁面前,她藕臂揮動模索,雙眸緊緊閉起。
「祥蘭兒讓開!」竇金寶大驚失色,但身軀已在半空中,眼看便要砸下手上大石。
電光石火間,她腦中思緒急轉──此石若當真擊在祥蘭兒身上,她又嬌又弱,如何承受得住?!
情勢不容再想,她大喝一聲,硬生生在空中挺腰,改變拋擲方向。一時間,雙臂痛不可當,卻未注意年永勁已轉換身形,大袖疾揮,畫出半圓將攔在前頭的姑娘罩在無形的內勁中。
「小寶?!」鳳祥蘭哭聲驚喊,「眼睜睜」看著她將那顆大石擲飛出去,身子整個往反方向彈開──
「哇──」竇金寶胡揮著雙手,「咚」地一聲大響,掉進守清湖里,濺起好大的水花。
好痛哇──咕嚕咕嚕──
水有些寒,還帶著青草和土壤的氣味兒,她皺著眉想吐出,反倒多喝了好幾口,而胸口痛得要命,是那招挾著大石半空挺身所致,重力反噬、真氣亂竄,攪得她五髒六腑險些移位,真的好痛哇──
「小寶!」
雖隔著湖水,仍能輕易分辨出那喚聲萬分焦急,是師傅!她听見他的聲音。
「小寶──」又一聲厲喊。
不怕不怕,師傅不怕,別擔心呵……
她壯得跟牛一樣,就算掉進湖里,也會游啊游地找岸上。
她要游,踢動雙腳快快游,雖然胸口好痛,但只差幾下,就能浮出水面了……
忽然,又「咚」地大響,水波浮沉,竇金寶身體一漂,痛得頭昏眼花,她咬著牙死命地踢水,還弄不清怎麼回事,腰間猛地緊束,一股力量疾速地將她往上帶,終于突破湖面。
「咳咳咳──咳咳──」那股力量繼續將她拖上岸邊草地,竇金寶皺著小臉用力咳著,吐出好幾口湖水,這時,她听見鳳祥蘭關切的輕問──
「小寶,你沒事吧?」
她想回答,但胸肺還是難受,感覺一只大掌緩緩地拍撫她的背,她勉強松開皺成一團的五官,抬起眼睫,年永春陰沈的面容近在眼前,眉心糾著憂郁,一只素袖還環在她的腰間。
師傅生氣了。她知道,卻不懂什麼原因。她試著對他咧嘴──
「師傅……我沒有打到祥蘭兒,我把大石拋掉了。小寶……小寶掉進湖里,可是我會游水,我很會游……咳咳咳──嘔──」胸口實在窒塞悶痛,她咳了幾聲,竟嘔出一口血來,瞬地染紅他的素衫。
「小寶?!」簡直肝膽欲裂,年永春俊顏陡然發白,連忙按住她的手脈。
「唉唉唉,沒事沒事,血吐出來就舒坦了。」年忌青是追在年永春身後趕到的,早在一旁觀看。忽地,他湊過臉來。「呵呵呵,需要咱兒出手相幫嗎?」
「滾開!」語調響亮亮,震得白髯老大爺倒退三步。
「你、你你你──」竟然凶他?!
年永春心里惱他適才的死纏爛打,又焦急竇金寶的狀況,狠瞪了年忌青一眼,跟著已將竇金寶扶正,自己則盤膝而坐,雙手雲掌,把丹田內力提在雙掌之上,然後緩緩地貼附在她的背心上。
身子好暖和,雖然衣衫濕淋淋的,竇金寶卻覺一股熱氣由背後透進,在胸處聚集,慢慢擴散到四肢腑髒。
那窒礙感在吐出鮮血後已舒緩不少,現下又注進這股暖意,胸口疼痛已十去七八,只覺暖烘烘又軟綿綿,腦子有些渾沌。
「師傅,我、我想睡……」力氣好像被抽光殆盡般,輕飄飄的,她上身自然地往俊一軟,已教他抱在懷里。
「乖,想睡便睡。」他輕喃,見她蓋下眼睫。
倏地,他抬頭掃視在場的三人,目中的溫柔早不知去向。
「你你你、你你你──」年忌青指著他「你」了許久,嗚……心里可感動啦,這渾小子竟敢這麼凶他耶!
呵呵……這時瞧起來,他好像也不那麼渾了。
見年永春雙目冷冷地掃將過來,老人登時收口,只嘿嘿地干笑兩聲。
橫抱著竇金寶,他立起身來,視線調向沉默不語的年永勁,又瞄了眼鳳祥蘭,聲音如冰珠擊地,凍得教人打顫──
「三日後,我帶竇金寶返回九江,再不插手‘年家太極’一切事務。年家有難,自當相助;若無事,也請諸位別來擾人。」他去意已堅,九江的風光和人情,才是他此生依所,斷不改變。
撂下話,他重新抱緊懷里的姑娘,旋身便走。
轟隆──
大石被她拋將出去,它飛向哪兒去?
印象中,好似听見熟悉的坍塌聲,然後阿爹的落腮胡會張牙舞爪地飛起,沖著她哀聲大吼──
「臭寶、臭寶、臭寶!老天爺啊──為什麼牆又倒啦?!嗚嗚嗚,咱兒要扣你零花錢啦!」
「唔……」
睜開眼楮,竇金寶發現自己斜倚在陌生的床榻上,整面背平貼在一片溫暖的胸牆上,而男性的雙掌從後頭分別握住她的手脈,將她整個環繞。
「師傅……」
「嗯?」男子徐緩地垂下目光。
「……小寶是不是打壞年家的石牆了?」
見她醒來,眼瞳中的精神已恢復許多,年永春高懸的一顆心終于歸位。
靶情激動了起來,他忍不住癌下頭,在她額角印下一吻。
「壞了也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柔聲安慰,內勁慢慢由她手脈上撤下,雙臂卻將她抱得更緊密了些。
竇金寶怔了怔,也跟著偏過臉來,唇瓣好巧不巧地擦過他的薄唇。
「我呃──」她微微一縮,眸光往上抬起,好近好近地看進他漆黑的眼底。
她不會形容這種感覺,因為頭又開始發昏,身子更是酸軟。
靶覺喉嚨有點干,她吞了吞口水,有些結巴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