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年年春 第27頁

頓了頓,他忽地揚唇──

「但,若我沒離開年家,也不會走到九江,選擇在九江住下,然後識得四海鑣局的朋友,更不會有機會教小寶讀書了。」

她雙頰紅通通,習慣性地對著他咧嘴,露出潔白的牙。

「師傅……你離家,那、那當真好。」

「不生我的氣了?」

她搖了搖頭,囁嚅著︰「我沒生氣,更不會生師傅的氣。是、是小寶沖動……」

「是師傅不對,不該瞞你。」他再次嘆息。「我在九江住下後,仍與祥蘭暗中保持聯絡,時時注意開封這兒的狀況,可沒多久便教老太爺察覺。他尋著追來,我本以為‘年家太極’的人也要跟著前來。但是,比別人快一步找到我,這一點似乎讓老太爺十分歡喜……」

「我曉得──」她了然地點頭。「他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事,心里肯定得意極了,寧可瞧旁人尋你尋得團團轉,也不會將事情說出來的。」呵呵,她和那個白髯老頑童是忘年之交嘛,用膝蓋想也猜得出。

他學她咧嘴笑,朗眉一馳──

「直到我爹將‘年家太極’的擔子托給永勁,老太爺才同他透露我的落腳處。當然,沒多久,我爹便帶著我娘親雲游四海到九江來啦。」

「師傅被爹娘罵了嗎?」她想,若是換做自己離家出走,全沒跟阿爹聯絡,某一天教阿爹給找著了,肯定先被罵到臭頭,然後再被阿爹的眼淚淹死。

他嘴角的弧度忽然往下一拉,點頭嘆息。

「是呀,被罵得好慘。還好是晚上,學堂里的孩子全回家了。」

聞言,竇金寶忍不住呵呵笑出,一貫的爽朗,見男子靜瞅著她,瞧得好生專注,她方寸一促,笑聲不由得輕了。

「小寶……」

听他低啞喚著,那眼瞳深邃好看,竇金寶被那目光吸引,有些不能自己。

「嗯?」

「我們回九江,好不好?」他問。

好半晌,竇金寶只定定地瞧人。

年永春以為她沒听清楚,接著又道──

「這次回來,是因為接到祥蘭托老太爺送來的信,她說,姚家大小姐向永勁族兄求親,因為某些原因,他雖然不愛那位大小姐,卻極有可能應允,要我速速回開封商量對策。如今,永勁和那位嬌嬌小姐的事已然解決,我也該回九江了……小寶,我們回去吧?」

這次竇金寶听得一清二楚了。隻果臉上四個渦兒旋啊旋的,又大剌剌地笑開,隨即用力點頭。

忽地,她再次撲進男子懷中,緊緊將他抱住。

「師傅,我們回去。」

年永春回抱住她,聞著姑娘身上的馨香,心中暖暖,仿佛要將他整個化開。

然後,埋在他胸懷的人輕聲開口,略帶羞澀地問──

「師傅……是你幫小寶換下濕透的衣褲嗎?」她現在穿的是一件男子款式的白色中衣,有男人熟悉的氣味。

「嗯。」他坦承,大掌在她背脊和發上撫模。

泵娘靜了靜,不知想些什麼,過了會兒再一次輕問──

「師傅……你剛剛為什麼親小寶的嘴兒?」

男人低低笑著,胸膛輕震,一字字說得清楚──

「我心里喜愛你。」

「是不是像我家大哥喜愛大姊、二姊夫喜愛二姊、關師傅喜愛三姊,關無雙喜愛阿紫,還有齊吾爾喜愛阿男那樣子的喜愛嗎?」

「嗯。」他再次坦承。

那姑娘咧嘴無聲笑開,緩緩合上眼楮。

「師傅……小寶心里也喜愛你。」

他跟著牽唇。「我知道。」

于是,兩顆、心終于……

心意互知。

九江,入秋時分,這秋風奇也怪哉,似在撒金粉兒一般,拂過面前教人眼楮為之一亮,即便涼,也帶著點點溫暖。

今日可是四海鑣局嫁閨女兒的大日子,出閣的是竇家老三竇來弟,來迎娶的是四海鑣局的關師傅,算一算也是雙喜臨門。

竇大海這一向交友廣闊,五湖四海都有好朋友。

一早,登門道喜的人源源不絕,送來的賀禮堆得滿廳皆是,都快要頂到屋梁,連四海鑣局練武場上,那株紅杏也來湊熱鬧,兩次開花,風一過,還被逗得花枝亂顫。

前頭大廳兀自忙著,後院屋里,竇家眾姊妹全擠進竇來弟房里,而自家相公全被推到前廳幫忙招待去了。

竇來弟一身鳳冠霞帔,笑吟吟地坐在床邊,香頰略紅,瞧得出幾分羞澀。她逗著竇帶弟手里抱著的小男娃兒,忍不住親了娃兒的胖臉好幾口。

而大姊竇招弟的肚子已經有了消息,約在明年夏季生產;至于已嫁做人婦的雙胞胎阿紫和阿男也湊了過來,嘰嘰喳喳地談著女兒家的事。

竇金寶笑嘻嘻地看著姊姊們,一會兒听這個說,一會兒听那個提,姊妹們好久沒聚在一塊兒了,她心里好生歡喜。

忽然間,似是心有靈犀,她往窗外望去,正見到那素衫男子靜靜立在廊下天井處。他沒有走近,只在那兒默默地注視著屋中的自己。

見姊姊們忙著說話,她悄悄地站起來走了出去,來到男子身邊。

「師傅,我今天是小紅娘。」她沖著他笑。「那八大媒婆說,得找十二名未出嫁的小泵娘扮紅娘,待會兒要陪在花轎旁邊繞大街,這樣才會熱鬧滾滾、好事連連、大紅特紅。雲姨叫我扮,我就扮了,瞧,穿得全身紅。」

年永春打量著她,俊顏溫朗,淡淡笑了。

「小寶真像一顆紅隻果。」香香的、紅通通的,說有多可人就有多可人。

「師傅想吃隻果嗎?」她舉高手中捧著的東西,真的是一顆大紅隻果,是山東煙台特選的佳品,得用兩只手才包得住。

他搖了搖頭,只定定瞅著她,看得竇金寶心跳加促,兩朵紅雲迅速地染在頰邊。

她抿著紅唇,不由自主地垂下頸項。

「小寶,我有話跟你說。」

「嗯?」

忽然,腰間扎的一塊紅巾子教人毫無預警地抽走,她心中疑惑,正欲抬頭詢問,頭頂已罩上一抹紅雲,蓋住她的視線。

「師、師傅……」這是什麼意思?

大掌包住她捧著隻果的手,竇金寶听見他輕輕問著,那聲音像歌一般好听──

「你記不記得,十八歲生辰你許過的第三個願望?你告訴老天爺,要它保佑我平平安安、一生喜樂,讓我們能時時見面,說些心里的話,能天天在一起,永遠不分離。小寶……」

他柔聲喚著,緩緩掀開那方紅巾,見到那對又清又亮、此刻卻水水霧霧的大眼楮──

「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她說不出話來,又沖著他咧嘴,眼楮笑得眯眯的,兩顆淚珠已被擠了出來,順著圓潤的頰兒滑下。

他抬起素袖為她拭去,她除了笑還是笑,傻呼呼的,竟捧著隻果啃將起來。

「不唔唔──」

竇來弟房中,五個竇家女兒早攀在窗邊張望,見竇金寶張口咬隻果,竇盼紫急要出聲阻止,卻被一旁的竇德男伸手緊捂住嘴巴。

「噓,別張聲,小寶在談情說愛呢。」

竇盼紫扳開嘴上的手,也壓低聲量︰「那顆紅隻果是要給三姊待會兒上花轎用的耶,新嫁娘捧著隻果到大家,表示平平安安嘛。」

「沒差啦,等會兒隨便找一個不就得了。」竇來弟揮揮手,兩眼直盯著天井旁的那對人兒。

她頂著鳳冠,又伏低身子,實在有些辛苦。但此奇景實在百年難得一見,呵呵呵,她們家的小金寶好樣兒的,這些年三不五時往學堂里跑,也算「有所成就」哩。

「隻果當初買了一籃,就留那一顆最大的,其他全吃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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