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挺嚴重,但可能是整備場這兒很少有人傷成這個樣子,護士阿姨終于能發揮所長,把她用力地包、盡情地包,扎得都快像個埃及木乃伊了。
結訓演練的第一天,過得也算精采刺激了。
傍晚,一群同期姊妹回到宿舍,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終于可以暫時放松。
「酷老弟,你乖乖坐著別動,我和瑟西幫你洗頭。」現代版的「白鶴報恩」。林美慧覺得自己能順利通過面試,有一部分原因得歸功于許迎曦的「考前心理建設」,因此自從進入環航後,她在日常生活上挺照顧許迎曦,而這次發生意外,她當然是能幫則幫。
至于酷老弟,則是大家對許迎曦的匿稱。
環航的空動人員都以英文名字互相稱呼,CLAUDIA是許迎曦的英文名,可以直接音譯成克勞蒂亞,但同期的姊妹喜歡拿她的英文名字開玩笑,故意把她喊作酷老弟,雖然她並不酷,可是听起來親匿有趣,越叫也就越順口了。
看著林美慧那張甜滋滋的臉龐,又瞄了眼另一名同期姊妹瑟西,許迎曦苦笑。「不用啦,我自己來,應該沒問題的。」
環航宿舍里的澡堂采日式風格,她現在就站在澡堂外的置物間,有些困難地月兌著衣褲。
林美慧上前幫她抽掉左邊衣袖,不依地輕嚷,「可是你身上的紗布不能弄濕呀,這樣對傷口不好,特別是臉頰那塊擦傷,如果浸了水,真的留下疤痕怎麼辦?太冒險了。」
「對!美慧說得沒錯,我看你還是乖乖讓我們擺布好了。」瑟西附和著,還故意摩拳擦掌地逼了過來。
「STOP!誰都別想動我一根寒毛。」許迎曦搖了搖頭,雙臂護在胸前,想笑,又怕貼在頰上的紗布和透氣膠帶松掉。
「哎呀,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怕袒裎相見?你有的,我們都有;你沒有的,我們想看也看不到,別害羞嘛。酷老弟——」
「你說對了,本人就是害羞、臉皮薄,讓你們看了三個月已經是極限,怎麼還能讓你們踫?」這時若不當機立斷推掉她們的「好意」,等會兒那票同期姊妹說不定全跑來幫她洗澡了。
ㄌㄨˊ了好久,許迎曦終于打消她們的企圖。
她全身上下裹著好幾處紗布,不能泡澡,所以只好在另一區有隔間的浴室里清洗身體,搬了張小椅凳、拖著一個小臉盆,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洗澡,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完成這項艱困的任務。
洗完澡出來,同期姊妹已經有人幫她端來晚餐,她今天在模擬訓練室一「滾」成名,連在廚房工作的歐吉桑和歐巴桑都有所耳聞,為了慰勞她,還特地幫她加菜,炸了一份明蝦天婦羅。
蚌性使然,她向來獨立自主慣了,不太習慣接受別人的照顧,看到晚餐和那盤炸蝦,害她真是亂感動一把的。
宿舍房間每人一室,她在房中吃飯,同期的幾個姊妹陸續擠進了她的地盤,一邊啃著飯後零嘴,一邊聊八卦。
「我偷偷問過羅珊娜姊了,她說那個男的叫魏鴻宇,鴻圖大展的鴻,宇宙的宇,今年三十有五,單身,道地的台灣人,進GH已經十年,現在是歐亞航線的督導。」林美慧眨著眼,往嘴里塞進一小把魷魚絲。她口中的羅珊娜姊是環航華籍的在職空服員,受訓期間,公司特地安排羅珊娜和她們同住在宿舍,照料她們的生活起居,扮演著類似輔導員的角色。
「哪個男的?」吉兒一副沒進入狀況的傻愣模樣。
「厚——吉兒,你不要問這種笨問題好不好?!還有哪個男的?不就是在機艙模擬室對酷老弟使強的那個平頭大哥。」
吞咽功能瞬間退化,蝦殼卡在喉嚨下上下下,許迎曦猛地咳了起來。
林美慧離她最近,連忙幫她拍著背脊,軟軟叮嚀︰「慢慢吃,又沒人跟你搶。」
臉都咳得發紅了,好不容易終于把蝦殼咽下,她灌了口水,深深地作了一個呼吸。
「別理我,你們繼續聊,我吃飯。」唉唉唉,吃飯皇帝大,可是今晚這一頓的品質一落千丈。
想到那男人在眾目睽睽下拖著她去醫療室,護士阿姨替她檢查傷勢時,他還大剌剌地賴著不走,她就有氣!她才不信他真的關心她,就算關心,肯定也是基于公司「門面受損」。
她現在終于想通了,為什麼他要奮下顧身地飛撲過來擋她,最大的動機說不定也是為了保護「公司門面」。
看來,她得幫自己這張臉投個巨額保險,將來「門面」萬一真的嚴重受損,被公司無情辭退,她還可以領到大筆保險金。
胡思亂想著,她望住剩下的明蝦天婦羅,頓時失去胃口,而同期姊妹們興致高昂的聲音還在耳邊不斷飄送——
「哎喲,之前面試,他不就是主考官之一嗎?我猜他職位肯定不好。」
「是不好啊。」林美慧慢條斯理地開口,把打探到的消息全說了出來,「羅珊娜姊說啊,他是GH歐亞航線的督導,有機師執照,整備場這邊的訓練課程和模擬訓練,有一大半是他和長田老伯一起推出來的。
「去年他還被調去GH義大利總公司那里實習半年,對地勤業務也熟,公司里的人都在傳,他今年很有可能會被升職,成為GH最年輕的總督導,也有可能被義大利總公司那邊征調過去,長期待在歐洲呢。」
「哇——這麼了不起啊?!」一群美女眨著長長睫毛,異口同聲地贊嘆,突然又來個轉折語氣,「唉,可惜太嚴肅啦。」光憑這一點,此人馬上被眾家美女從白馬王子名單上狠狠剔除。
「嗯……不知他當上總督導後,年薪是多少喔?還有,總督導必須待在羅馬總公司那里嗎?」
「不曉得耶。羅珊娜姊說不定知道。」
「打電話叫羅珊娜姊一起來八卦啦。」宿舍房間設有互通的分機。
「美慧你打啦,羅珊娜姊跟你比較有話聊,你邀她過來啦。」
「借過一下。」許迎曦忽然端起托盤,試著想從眾人的身旁擠出去。
「你腳受傷耶,要去哪里?」
「把碗筷還回廚房,順便上洗手間。你們繼續談情說愛、談天說地,我等一下就回來啦。」她聳聳肩故作輕快,把眾家美女丟在身後,出了臥室,才重重地吁出一口氣。
話題淨繞在那男人身上打轉,教她莫名地覺得煩躁,八成是自己和他相關的全是一些丟臉出糗的畫面,潛意識中便自然而然排斥去接觸吧。
搭著電梯不到一樓,她拖著步伐慢吞吞走進食堂,用餐區的燈光已經打暗,她將托盤放在回收置物口,微微彎身,從那個通口對廚房里邊正忙著收拾器具的歐巴桑和歐吉桑用日文嚷著——
「我吃完飯了,謝謝招待。」日文是她進了「環球幸福」航空後才學的,不很標準,但多少還可以傳達意思。
那些阿桑回頭對著她笑,示意她把碗盤放著就好。
許迎曦見他們正忙碌著,便打算把托盤直接端進去里面的洗碗槽,驀然間,一只男性大手從通口那端探出,把她的托盤拉了進去。
「阿理阿多—哇啊—你你你……是你?!」
不是歐巴桑,也不是歐吉桑,為什麼又是這個男人?!
通口那端的魏鴻宇正啃著一顆富士大紅隻果,同樣彎著身軀看她,濃眉淡挑,懶懶地開口——
「就是我。有意見嗎?」
能有什麼意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張大眼楮瞪著,她抿唇不語。
「吃隻果嗎?」他語氣格外從容,眼瞳中刷過深沉的慵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