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來觀莫語 第6頁

立在原地,青龍望著那苗條身影消失的方向,有些話梗在喉間,卻不能確定到底想說些什麼,然後那黥著紋路的臉苦苦一笑,唉……莫名嘆息。

第三章潔花粉帶

九江大街走到盡頭,轉個彎,前面已到四海鑣局。

兩個搬運工一前一後扛著一只褐土大缸,小心翼翼地避過最後一波迎面而來的人群,停在那敞開的朱紅大門前。

「來來,看著點兒,有階梯呢,小心小心……」那美婦跟在兩名工人旁邊忙著指揮,香帕搧涼,一手則支在小腰上。

「前頭的放低一點,咱好上階梯啊!」負責後邊的工人嚷著。

「你後邊出點力抬高,我不好走啊!這地──哎喲喂──」

前頭的工人正準備要爬上大門前的階梯,一個沒留神,腳步給絆住,整個人沒法挺住地向前傾倒過去,而後頭的工人跟著遭殃,兩手支撐不了,眼見那只大缸就要摔個粉身碎骨──

「甭想!門兒都沒有!」雲姨放聲尖叫,兩手提裙,而裙波如浪,一招裙里腿已踢向直墜而下的大缸,試圖將它穩住。

這千鈞一發之際,打斜里竄出一個身影,竟是後發先至,他雙臂比雲姨的裙里腿還快,先是把大缸托高,接著身軀翻飛平旋,在大缸二次墜下時,穩穩地將其抱住。

「好!」好俐落的身手,不靠蠻力,而是巧施勁道。

阿彌陀佛呵……吁出一口氣,雲姨香帕拍了拍胸襟,細眯的美眸興味十足地打量著救「缸」恩人。

「呵呵呵……閣手好得很哪,咱們四海鑣局正在招選鑣師,酬勞佳、享三節禮金,還可提供食住,另有七仙女相伴,不知你願意試否?」

這七仙女就不用多作說明,自然是以她為首,最小的還不滿十四。成日耍著兩根八角銅錘呼嘯來去的竇家大小泵娘。

至于四海鑣局招募鑣師的公告,大紅紙、大黑字的,已從去年貼到今年春,陸續有不少好漢上門應徵,皆因四海接下的生意日益增多,人手仍感不足。

听雲姨提及,那男子將大缸安穩地放在地上,眉目俊朗溫和,淡淡笑道──

「在下前來四海,正是為了此事,想求個安身立命之所。」

玉容一喜,雲姨笑得像練武場里那株迎春滿綻的杏樹兒。

「言下之意,你是願意啦?」

「傳言貴府招選鑣師的標準頗為嚴謹,在下願意一試。」

香帕揮了揮,又掩住紅唇輕笑,「眼下不是試過了嗎?這大缸當頭砸下可不是好玩兒的事,你救了兩條人命哩。」

她千挑萬選、幾要走遍整個九江才找到這只大缸,重是重了點兒,但功能多樣嘛,本想叫小金寶給扛回來,可那個小丫頭一早也不知跑哪兒野去,最後只得托店家的兩個夥計幫忙,還好,有驚無險,沒鬧出人命。

「咱們請的鑣師一是要品行佳,二得武功好,三要反應靈敏,呵呵呵……你不都有了嗎?還要試些什麼?」

聞言,他拱手抱拳,不疾不徐地道︰「既是如此,承蒙貴府不棄,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雲姨笑聲略響,覺得他的說詞挺好笑的。

「沒那麼嚴重啦,在四海這兒,大夥兒都是有酒喝酒、有肉食肉,等同一家,不會叫你去扮狗扮馬。噢,對啦……還沒請教高姓大名呢?」

男子掀動雙唇正欲道出,一姑娘清潤的聲音卻在此時搶先插入,替他作答──

「他姓關,關莫語。莫語莫語,就是別開口說話的意思。」

必莫語循著聲音側過頭去,見大門邊探出一張心型臉蛋笑容可掬,對著他大方地眨眨眼楮。

「咱們又見面啦!丙真是後會有期。」

他從容地回她一笑,徐緩地道︰「還望三姑娘多多關照。」

這有什麼問題呢?!

呵呵,挺古怪的一個人,鄱陽湖畔一別,她已把對他的興味踢出腦海,沒想到峰回路轉又見君,他竟跑來四海應徵鑣師,自然是要好好關照關照的。

雲姨見他們兩人相識,二話不說,直接就把人丟給她,自己則忙碌著春日染手巾的大工程去了。

「大夥兒一起用飯時,右邊的大飯廳得席開五桌才夠,左邊這整排的房間是給離鄉的幾位鑣師住的,還有空房,你若想住這兒也成;再過去是阿爹、雲姨和姊妹們睡的地方。

「我家阿爹恰巧外出了,大姊、二姊忙著張羅走鑣要用的馬匹,我底下有對雙跑姊妹,一早就不見影兒,八成和小金寶溜去東街打鐵鋪玩耍,要不就是混在學堂里當孩子王了……」

她音珠清潤,在這春日午後悠蕩,對他竟有幾分催眠作用。

忽地,她轉過臉容瞅向他,俏皮地皺了皺巧鼻。

「就我一個清閑無事,要是有什麼疑問,盡避問我吧。」

看完外頭的環境,竇來弟領著他走進內院,此時,日光大把大把地灑進小天井里,仰頭張望,彷佛看見空氣中飄浮的細塵顆粒,帶著慵懶的神氣。

必莫語雙手負于身後,輕輕頷首,唇角的笑弧從方才維持列現在,是溫和無害的,而且文質彬彬。

「唉,你都不嫌累嗎?」那姑娘沒頭沒腦地問。

他顯然有些錯愕,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螓首微偏,竇來弟抬起食指比了比自個兒的紅唇,「就是你的嘴呀,一直這樣笑著,不會累嗎?」

必莫語微微意識到,這姑娘提的問題向來刁鑽,頂著張白瑩可人的臉蛋、自然且無辜的神態,可心思啊,沒個九彎,也有十八拐。

他笑弧未斂,反倒有擴大的趨勢,「這麼笑……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因為太好了。」好得太溫和、太自然、太無害、太……假了一點點兒。

咦?她怎麼會用「假」這個字來形容?呵……

見他挑眉,她連忙笑道──

「當鑣師的若個個像你這般笑法,如此溫文儒雅。可怎麼辦才好呀?那些山賊河寇會以為咱們九江四海的鑣師,都是手無縛雞主力的柔弱書生,豈不一擁而上了?」

男性的眼瞳略眯,沉吟了會兒,有些似笑非笑的。

「說不定我是頭笑面虎,那些賊寇若是掉以輕心,不加防備,正好讓我一刀一個輕松了結。」

眸中光彩一閃即逝,竇來弟不太確定那是什麼,正自思索,卻听他驚奇開口──

「呵,這石板地發生什麼事了?」

竇來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得笑了出來,清清喉嚨道︰「前兩天四海不太平靜哩,夜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打斗時把雲姨染的一缸手巾給打破了,那大染缸滿滿的全是冬青葉熬出的青汁兒,當時就擺在你瞧的那個位置,缸一破,染汁四散奔流,就把石地染成青色啦。」

「喔?」他濃眉又挑,「抓到那個人了嗎?」

竇來弟頓了一下,巧肩微聳。「追丟了,讓他給逃出生天啦。」

「是嗎?那……可惜了。」

盡避口氣惋惜,竇來弟就覺得他話中有更深一層的含意,好像在掠探著、觀察著,更莫名其妙的,她竟會因他的注視感到些許心慌。

「是挺可惜的,若你早幾日來四海幫忙,說不準能幫咱們逮到那人。」

聞言,他輕唔一聲,接著呵呵笑開,五官整個柔和起來。

竇來弟好生怪異,不懂他這笑是為了哪樁,正欲開口詢問,外面大廳傳來了竇大每震天大吼,呼嚕嚕地連番罵著,氣得著實不輕。

「媽的!老子從來沒這麼窩囊過!」落腮胡根根如刺地硬挺著,他老大l坐在太師椅上,跟著巨掌用力地擊在扶手上,「啪啦」一響,木頭應聲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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