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無理?你爹是奪人所愛,非君子所為。」
見她雙頰鼓起,俏臉圓嘟嘟的,實在可愛。他很想伸出手指戳戳她的女敕頰,又覺自己這個念頭簡直幼稚到了極處。
假咳了咳,硬將思緒抓回,他道︰「如果我爹真能奪得你家雲姨的芳心,也是雙雙有情。」
「不行!雲姨是我家阿爹的,不是你家阿爹的。」她忽然跪起,雙手自然而然地支在腰上,氣勢逼人。
兩人互瞪著,誰也不讓誰。
突然間,一個大馬頭垂到兩人中間,鼻孔狠狠地噴出氣來,張開大板牙竟是咬走竇盼紫放在地上的那壇女兒紅!
「哇!我的酒!我的酒!」
竇盼紫如夢初醒,想搶回,可那匹馬緊咬著小酒壇子,把頭仰得高高的,酒便咕嚕咕嚕地流進它的肚里了。
「哇——關無雙,你的馬啦!」
她又揮拳頭又跺腳,卻見關無雙已抱著肚子笑倒在乾草上,眼角甚至還閃著淚光。
「那、那不是我、我的馬,哇哈哈哈哈……我、我的馬栓在那兒哩,哈哈哈……不成,我肚子痛,笑得好痛……不成,實在痛得難受,哇哈哈哈哈……」嘴上說痛,他還是猛笑。
「你、你閉嘴啦。」
她臉蛋漲紅,一時間找不到東西扔他,想也沒想便捧起乾草往他身上擲,都快把他給活埋了。結果沒留神,腳下突地被人使了個拐,她輕呼一聲,人也跟著跌進乾草堆里。
「唔……」
掙扎著要爬起來,她兩只手卻同時被握住,接著沉沉的重量壓下,把她的身子釘在乾草堆上。
瞬間,他的臉在她眼前放大,靠得好近、好近,兩人默默地相互凝視著,氣息都亂了……
第七章可可芳心
不開口,好奇怪。
若開口,又該說什麼好?
原以為她與他,永遠不可能一同喝酒,永遠不可能平心靜氣地談上一句話,更不可能靠得這麼近,近到讓她在那對細長眼里瞅見兩個自己。
但今夜,似乎打破了許多的不可能。
心越跳越響,怕教他听取,竇盼紫忽地用力掙月兌開來,坐直了身軀。
「那、那你呢?!為什麼也是獨自一個?!」
試著讓氣氛自然,她若無其事地拍掉衣上的草屑,微垂著頭,不教他瞧見自己紅得發燙的臉。
必無雙下意識地咽了咽喉頭,想把那個無形的硬塊吞進肚里,有種極不甘心的感覺,好像明明就要得到心中所盼,就要滿足了想望,卻差那臨門一腳,硬生生把一切都剝奪了。
他沉默著,定定望住她,半邊的俊容匿在幽暗中。
「……你做什麼不、不說話?!」
竇盼紫臉都要冒出煙來,心想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但是那壇酒她喝沒三口就給馬兒搶去,這麼臉紅心跳的,實在沒道理。
他似是在笑,雙臂交在腦後往下一躺,語氣懶懶的。
「因為是秘密,不能說,所以就不說了。」
存心吊人胃口嘛。
竇盼紫心癢難耐,咬了咬唇道︰「這不公平。」
他問什麼,她就答什麼,現下他卻來捉弄她。
「是呀,是不公平。這世間不公平之事又豈只這一樁。」
馬廄的竹篷子破了一個洞,從他的角度仰望而去,正巧窺見那輪明月。他揚起唇角,心中不禁一暖。
竇盼紫絞著十指,臉蛋又鼓了起來。
「不說拉倒!很希罕嗎?!」
氣死人也,把她的好奇心挑起,臨了卻置之不理,這樣很不道德耶。
「你喊我一聲師兄,我就告訴你。」
嗄?!哪能這麼便宜?!
「想得美啦!」竇盼紫重重哼氣,陡地立起身軀,「關無雙,你、你你……我不睬你啦!」
一跺腳,她調頭就走,卻不知那男子正眯著眼、瞅住她離去的背影,輕輕低喃著*「好好睡吧……」
而他自己,恐怕要一夜無眠了。
☆☆☆
昨夜,竇盼紫是一邊罵人,一邊沉入夢鄉的。
夢中,她還是罵人,誰教關無雙無緣無故闖進夢里,可不論怎麼罵,那對細長的眼總是眯眯彎著,靜瞅著她,瞅得她臉紅心跳,也就罵不出話了。
她醒得挺早,在床榻上楞坐了一會兒,模模胸口,那急促的感覺還在,而身子暖洋洋的,真是……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用早膳時,本以為會在客棧大堂遇見關無雙,可是大堂里人雖多,卻沒有他的身影,裝著若無其事的模樣向店家問起,劉掌櫃竟告訴她,關無雙一早便整裝上路,還把她留宿的費用也結清了。
竇盼紫說不出是何感受,心像突然間被誰刨去一塊東西,空空蕩蕩的,很不是滋味。
算了。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不見就不見,反正……連朋友都不是。她賭氣地想,不怕燙舌兒似的,把一大碗白粥兩、三口就喝進肚里,草草結束早膳。
來到岸邊,船老大已將船只準備妥當,用洪亮的聲音招呼著竇盼紫上船——
「從今兒個起連吹三天順帆風,姑娘快上船吧,咱們很快就能抵達宜昌。」
竇盼紫眨眨眼,好生奇怪。
「船家,我去的是萬縣,從宜昌還得入三峽,在川省境內,之前不都同你說好了嗎?」
船老大解開纜繩,俐落地揚起一道帆,邊道︰「咱兒知道啊,可是……那位相公說是要到宜昌,他還說,他和姑娘同路,所以——」
「所以我就上了你的船,省得再租船。」
「哇?!」忍不住驚喊。
「唉,我有那麼可怖嗎?」
竇盼紫真的被嚇住,猛回頭,就見身後篷船的布簾已被撩開,探出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顏。
「關無雙?!你、你、你怎麼——」
「我怎麼在這里?對不對?」他搶了她的話,高大的身軀由篷船中鑽出來,健臂擴胸式地往兩邊伸展,呼吸著新鮮空氣。
「……你不是……離開客棧了嗎?」他說走便走,根本懶得同她說一句。
竇盼紫此時才知道,原來心中是有怨的,怨他沒把她放在心上,怨他總是真真假假、模稜難辨,怨自己比不上他聰明,不懂他腦中到底想些什麼。
老天!她忽地捧住臉蛋,身子緊緊一顫。
冤家呵,她該不會……該不會真的對他有些什麼吧……
必無雙咧嘴笑道,沒發覺她的異樣。
「我是離開啦。一早塞進幾顆饅頭,又喝了碗熱粥,把馬匹暫寄在悅來客棧,然後便來岸邊詢問往宜昌的船,從這兒轉水路要比走陸路快上兩倍時間,而這位船家說是要到萬縣去,呵呵,那很好哇,正巧順路。」
乍見他,竇盼紫思緒翻飛,一顆心還沒歸位,神情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嗯?發什麼楞?」
他挑眉,雙臂抱胸,彎身盯住了她,見她兩頰微暈,膚色融融,內心竟是無聲的嘆息。
唉……昨晚,為什麼遲疑?
竇盼紫好不容易才召回意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訥訥地道︰「你老早就、就算計好要乘搭我的船……別以為我不知道。」
「呵呵,你越來越了解師兄了,師兄真是感動。」
她扮起鬼臉。「少往臉上貼金,你才不是我、我……」
「我才不是你什麼?」
「哼!你想蒙人,我偏不上當。」她縱然比不上他奸險,也不會笨得重蹈覆轍。
他爽朗笑開,目光神俊,末了卻低低言語︰「咱們家的阿紫姑娘腦筋靈活了,變聰明了,不好欺了,這可如何是好哇?」
竇盼紫不太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是純粹玩笑,還是真心稱贊她?
可唯一清楚的是,她呀,喜歡他這麼喚她——
咱們家的阿紫姑娘。
☆☆☆
不到兩日,船只乘快風已至宜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