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劍會英雄 第3頁

在場的一眾漢子哪里知道她女兒家的心態,已自顧自地交談起來。

竇大海豪氣大笑,拱手向前︰「原來是‘天下名捕’駕到,鷹爺的名聲如雷灌耳,今日仙霞隘口上,我‘九江四海’得貴人相助才免遭劫,竇大海是有恩必報的人,大恩不言謝,他日鷹爺有何差遣,只需捎人帶句話來,四海鏢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天下名捕」,一個超常的官職,持御賜金龍令,他的職權不受州省鎊縣管轄,卻深入民間,游走四方,或與官方合作,或獨自行動,仗劍衛道、鏟奸除惡。

惟有剛正不阿、心存正念者,才能獲此名號。

「竇爺客氣了。」鷹雄朝眾位漢子頷首淡笑,目光轉到竇大海身邊的小泵娘,不自覺多停留了一會兒,見她兩頰融融,回給自己一個略帶靦腆的笑,他深深瞧著,又緩緩調開視線,對住竇大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竇爺不必放在心上。況且,這黑老虎作惡多端,在江北一帶干下不少歹事,我追蹤他已有一段時候,今日終教他命喪劍下,實是快意。」

竇大海聞言哈哈大笑,兩人又各自說了幾句。此時,招弟扯了扯爹親的衣袖,輕輕喚了聲︰「爹……」

沒讓女兒接著說話,竇大海忽地將招弟一把推到男子面前,爽朗道︰「招弟,救你的這位鷹爺,正是爹和眾位叔叔口中常提的人物。」略頓了頓,他拍拍愛女的肩背,繼而道︰「鷹爺,這是小女,竇招弟。」

竇大海手勁極重,這一推,招弟往前三四步才止住身子,一抬首,又對進那男子神俊的目腫中,兩人間的距離僅差一小步,招弟強作鎮定,直直回視。

「多謝鷹爺出手相助。」她聲音低柔,雙眉秀挺,自有一股英氣。

鷹雄微笑,搖了搖頭未說什麼,銳利的眼卻緊盯住她,隨後將鳳鳴劍遞去。

「將劍奉還。」

招弟再次輕謝,伸手去接,不知怎地,心跳得好急,他藏青色的披風隨風致揚,隱隱約約將那男性爽冽的氣息融入她的呼吸中。她陡地緊握住那柄劍,心中直勒令自己不可失態。

取回護鏢,她退回爹爹身旁,輕聲道︰「阿爹,幾位叔叔遭暗算都受了傷,咱們先過隘口,找個地方安頓可好?」

竇大海頷首︰「這是自然。」他忽地濃眉深鎖,似為某事煩惱。

招弟心思何等細膩,早料到爹爹心煩什麼,繼而道︰「這鳳鳴劍必須在期限內送至溫州安家堡,現下離約定的日子只剩五天,招弟想帶著劍先行一步,待幾位叔叔傷勢無礙,阿爹再起程至溫州,如此分頭行事,雙方都顧及到了,招弟認為是最佳的方法。阿爹認為如何?」

「可是你單獨一個,又是姑娘家……」唉,為什麼老天爺不給他一個兒子……

「姑娘家又如何!虎父焉有犬女?!」每回想讓自己的意見獲得認定,招弟只須對爹親丟出這一句話,立馬收到教人滿意的效果。

就見竇大海當空揮了一拳,豪氣地喊︰「說得好!虎父焉有犬女。就听你的。」授著,他眼珠子滾了滾,落腮胡中的嘴撇了撇,沉吟半晌卻道︰「可是……還是不太放心哩……」

「竇爺,可否容鷹某插個話?」鷹雄听他們父女間交談,大致推敲出現狀,腦中一個念頭閃過,沒多思索,已開口出聲。

竇大海和招弟同時望向他,有些不明究理。

鷹雄目光和緩,淡然地掃過招弟,聲音持平,「鷹某有一私事亦要上溫州一趟,若竇爺不嫌棄,在下很願意護送竇姑娘抵達目的地。」

很願意?話一道出,清清楚楚傳進自己耳中,他內心微突,才驚覺這還是生平首次用「很願意」三個字,他向來寡欲淡薄,怎有如此想法?心下怪異,不由得暗暗苦笑。

招弟一听,又驚又愕,沒料及他會有這般的提議,定定瞧住他,兩頰染紅,一時間心情動蕩,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而竇大海可樂了,有「天下名捕」陪護,此人重然諾、守信義,兼之武功了得,招弟定能安全到達溫州,將護鏢送達。

他哈哈大笑,又把發怔的招弟用力推向那名昂揚男子,直要送進對方懷中,忘形地道︰「鷹爺,那小女就托付給您啦!」

出仙霞嶺至溫州,最快的方法便是利用甌江河運。

與阿爹和眾位叔叔別過,約定在溫州悅來客棧相候,招弟將鳳鳴劍入盒,重新綁在背上,與一名尚稱陌生的男子單獨踏上行程。

初初的錯愕平息下來,能與這樣的英雄人物同行,招弟內心其實是既興奮又歡愉的,然後,還帶著點自己也不太明白的……羞澀。

羞澀?招弟不由得斥責自己,她是江湖兒女,往後要繼承四海鏢局的家業,該要心胸廣闊,怎興這種小女兒家的心態?

奮力將這怪異的反應壓下,拋諸腦後,她不願去深思。

鷹雄對這一帶似乎極為熟悉,出隘口,兩人在麗水上船,招弟看著男子款式的勁裝,但談吐舉止間並不刻意模仿,那船老大見這個高大威猛的漢子帶著一個男裝的小泵娘,心中納悶,卻也不敢問出口。

船在甌江上行了三日,這三日,鷹雄沉靜寡言,但對招弟卻十分看顧,他既已允諾竇大海將這小泵娘安全送至,就必定盡力為之。

入夜,江風淒冷,招弟由睡夢中模糊睜眼,會發覺自己身上多了一件藏青披風,而那男子總愛立在船頭,身影孤獨,不知心思何處!

以往,招弟由爹爹和眾位鏢師口中听過不少有關他的豪情逸事,每一件皆要人熱血沸騰,撫掌贊佩。那時,對「鷹雄」二字,她腦海中已有一個模糊的影像,如今輪廓落實,他便在自己面前,內心自有許多欽慕之言想對他表明。

但這幾日相處,他沉默少言,招弟咬了咬唇,只得將滿月復話語壓下,卻忍不住要去猜想他眉目間偶然流現的孤傷,到底為何?!

這樣的男人呵……肯定有許多說不完的故事。

終于,小船在第三日傍晚抵達溫州。

離委托的期限尚有二日,招弟決定先在客棧落腳,好好休息一晚,待明日清早,再將鳳鳴劍送至安家堡。

在悅來客棧訂下兩間房,這一晚,兩人在客棧大堂用飯,鷹雄吃得不多,卻連喝好幾壇酒,仍不見醉意,但眉宇間已淡淡地染上一抹憂傷,恐怕連他自己也未察覺。

招弟暗暗打量、思索斟酌,想啟口詢問,又覺魯莽,只能懷抱著疑問,結束了這頓晚膳。

「我已吩咐伙計送熱水上來,梳洗過後,好好休息吧。」他送她至房門口。

招弟「嗯」了一聲頷首謝過,跨入房,合上門。

「鷹爺!」忽地,門又由里頭打開,她探出身子,出聲喚住他。

鷹雄止步回身,溫和地回望。「什麼事?」

「我、我……明天,你、你會陪我上安家堡嗎?」唉,她才不是要問這個。招弟內心暗自長嘆。她想問的是——

他為什麼瞧起來這般憂傷?

是不是遇上什麼為難的事?

願不願意說給她听,讓她幫忙出個主意?

可這些話到舌尖,仍硬生生繞了回去。

「當然。」他平靜回答︰「我答應過竇爺,自要護著你直到他抵達此地。」

听到這樣的答復,招弟一時間有些落寞,沖口又問︰「我阿爹來了之後呢?你要往哪里去?」

沒料及這小泵娘有此一問,鷹雄微微一怔,很快便寧下心思。

「結束在溫州的私事,我有我分內的事情要做,屆時,也不確定會在何處。」他說的全是真話,無一字虛言,他前不久才完成一個任務,的確得等朝廷御令,才能決定下一個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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