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她如此贏弱模樣,他一點都不後悔將春兒關進柴房,他覺得自己對她的懲罰還算輕,謀害人命的行為在軍中可是要砍頭的。
「嗯……」床上的小人兒無力的申吟喚回聶珥的注意,他激動的握住思娘的小手輕聲呼喚。
「思娘?」他緊緊盯著她長長的睫毛顫了,一雙迷蒙的美目也緩緩睜開。
表門關前走一遭的她還來不及反應為何自己會在這里,就先落入一潭焦慮的黑眸中。
「少……少爺?」她不懂為何她會躺在榻上,也不懂為何她的手會被二少爺緊握在手,抽也抽不回。
「你醒了?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會……」一睡不醒四個字硬是梗在他喉頭無法說出,心中的悸痛到親眼見到她清醒了還無法釋懷。
「我怎麼……」原本恍然的思娘突然想起春兒那些惡毒的話,最後的記憶停在她落水後驚惶失措的求救,然後……他救了她。
「別想太多,都沒事了。」撫過她散開的長發,他柔聲安慰。
「春兒她沒事吧?」做出這樣的事難保不會被處罰。
「被我關進柴房候審。」他的語氣依舊帶著憤怒。
他舍不得放下她柔女敕的小手,發現她剛來到聶府時,臉上的小疤已不復見,如今瞧見她細致美麗的肌膚,讓他有點看傻了眼。
「柴房?」思娘一驚,馬上就替春兒求情。「二少爺將她放出來好嗎?」她不希望有人因為她的關系而受罰。
「在聶府,她的行為已經足以被逐出府,我現在僅僅把她關進柴房算是給母親一個面子。」聶珥毫不妥協的告訴她。
「她沒有惡意,真的,」她虛弱的搖頭說道,「是我自己沒有防備,所以才會掉下小橋。」
「別為她講話,我一直跟在你們後頭,她推你落水,我看得很清楚。」他放下她的手小心的將之擺回被子中。
「拜托。」她再次的請求,軟軟綿綿的讓人不忍拒絕。
「就听你的,不過……」他點頭答應,但意有所指的覷著她。「我救了你三回,你該怎麼報答我?」
「你哪有救我三回,最多不過兩回……」她嬌嗔的抗議。
「北門口,香滑油雞。」他救了她的五髒廟。
「啊……」腦袋轟然一聲的思娘紅透了臉,她緊張的開始結巴。「你知……知道了……」
聶珥微微一笑,安撫她緊張的情緒。
「早在那天的夜里就認出。」他從不認為這是件很重要的事,所以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為何不……」她紅了眼,急著想爬起。
「你乖乖的躺著,等下卜大夫會來替你把脈。」他強迫的壓她躺下。「我很慶幸你找上的是我的家,而不是別的府。」
「為何會對我這麼好?」她不懂,為何他會對素昧平生的她這麼好。
「我也不清楚,就是想對你好。」他聳個肩,無法解釋為什麼。
思娘眨眨眼,她剛清醒無法講太多的話,露出一抹虛弱的淺笑後又不支的合上眼。在臨睡前她咕嚕的吐露出語焉不詳的字眼,「欠你的命,以後思娘都听二少爺的……」
她的話飄忽,卻讓他听得一清二楚,他滿意的笑了開來。
聶珥知道她該多休息,所也不吵她的就這麼靜靜看著她沉睡。***
春兒在聶珥以調離老夫人身邊作為處罰,免除被逐出府流離失所的命運,但這對春兒來說卻是比被驅逐出府還要屈辱的事。
她怨恨將她害得如此淒慘的思娘,尤其她在膳房工作時面對那些訕笑目光時,她更覺得萬分羞辱。
想想她的處境,再瞧瞧思娘卻是在二少爺的書齋里當大小姐,她真的很不甘心。
「春兒,你以為自己還在老夫人房里當丫鬟嗎?要你洗把青菜你拖拖拉拉的,要老爺他們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用晚膳?」統管整個膳房的綠珠听見廚子要的青菜遲遲未到,才發現春兒又在打混模魚。
「我洗得很快了,是你沒看到而已。」春兒不滿的反駁,但手里的動作卻還是慢動作的拖拉。
「你還說沒有拖拉,瞧你洗個東西還當抹胭脂水粉嗎?」綠珠氣呼呼的斥責,轉個身準備到總管執事那邊報告此事。
「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管個膳房罷了,狂什麼狂。」春兒邊說還邊用力的蹂躪手上的青菜,轉眼間,那一大把可憐的青菜變成一堆爛葉。
「你……你以為自己還在老夫人那邊當差,還能在這府里呼風喚雨嗎?你想得美,若不是思娘央求二少爺讓你留下,你早就被趕出聶府。」哼,想跟她斗嘴皮子,也不先秤秤自己有幾兩重。
「別跟我說那個賤丫頭,要不是她,我現在會這麼淒慘嗎?」她語氣里飽含忿恨,絲毫沒有為自己尚能留在府里而感恩。
「誰讓你想害人命,活該呀你。」綠珠一點都不同情她的說︰「我看你既然不喜歡洗菜,那從現在開始,你和小桃交換活兒,你去挑柴生火,這洗菜的活兒就讓小桃做。」
「挑柴生火?!你不能這麼做!」春兒尖叫抗議,但綠珠固執的一點都不理會她。
在這間膳房里她最大,她決定的事就算是老爺、老夫人出來說項都沒用。
「小桃,你來洗菜!」綠珠朝里頭大喊,就見一身污黑的小丫鬟朗聲的邊跑邊喊,而春兒則一臉悲慘的認命走向她全然陌生的伙房。
她恨,恨透思娘,要不是她,她也不會這麼淒慘!***
思娘有一下沒一下的抹著早就被她擦亮的小茶幾,她怔忡又隱含悲傷的嬌容讓剛回府的聶珥感到疑惑。
「在想什麼?」取走她手中的抹巾,聶珥扳正她的臉面對他。
「沒……」她囁嚅的回答,低頭不敢看他。
其實她的身子早好了,她之所以會如此失神,全是因為她追尋不著那天聶珥送她的「關睢」。
明知落水後那張薄薄的紙張絕對濕透且糊了,但她還是希望能保留它,因為那是除了香滑油雞外,聶珥送給她的東西啊。
「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他不滿的指控,迎上她不解的眸子。「你說欠我的命,以後會听我的話。」
「啊?有……有嗎?」思娘很習慣的紅透臉,在不知不覺中兩個人的身子靠得很近。
「有,」他相當肯定的說︰「所以我命令你把心事說出來。」
「我只是找不到……找不到那個……那張……你送我的……」她不知所措,慌亂的開始扭絞手邊的衣帶子。
「我送你的什麼?香滑油雞嗎?再買就有啦。」他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但卻故意逗弄她。
因為他就是喜歡看她嬌嗔的俏麗模樣,就像現在。
「啊……」她呆滯好一會兒後還頓悟不過,隨即她的腳一跺,小女兒的嬌怯全顯露在臉上。
「乖,我當然知道你指的是什麼,不過你還得幫我磨墨我才能再送你一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他戲謔的捏捏她小巧的鼻尖,拿她的話揶揄她。
「人家那是指臣子對君王的期望,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她話講了一半才知道自己又傻傻的跳入他的陷阱內。
「是誰說她不懂的啊?」他一副逮到她的大笑,然後握住她的手朝書案走去。
「快幫我磨墨吧,不然又會有人為了一張找不到的紙而暗自傷神。」他在她手中塞進松墨,思娘很自動的開始替他研磨出濃稠適中的墨汁。
這回他不是重寫一張「關睢」送她,而是畫起仕女圖來,她定眼一瞧,看出是個快樂的女孩正蕩著秋千。
很快的,聶再在勾勒完最後一筆水墨畫後又換了支中毫,他龍飛鳳舞的在旁邊提下一行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