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 第12頁

「不是,我……」現在的情形是怎麼回事?!

「你整人也該有個限度吧。」所以他厭惡和外行人交手,老是搞不懂狀況。

「你以為你真是出身豪門、錢多到只能拿去當柴燒的大小姐?醒醒吧,死老百姓。要不是為了任務,你現在應該在哪里?」

她應該、應該是在……

「你的任務呢?你完成了嗎?」

似乎還沒有,可是楊說……

「你享受特訓帶給你的好處,卻把特訓的目的丟到腦後?」真他媽的了不起,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中文沒你好,可能得請你有空的時候教教我,職業道德這四個字該怎麼寫。」冷傲地搖完話,就掠過她的座位,往另桌時尚男女的小圈圈遠去,彷佛根本不認識她這個人。

她傻眼目送,雙掌撐在沙發扶手上,像要起身,又像不確定自己要不要起身,不知道自己起身是想干什麼,僵在那里。

情勢變化得太快,她反應不過來。這個時候,她才終于能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在Eugene的護衛範圍之外,偷偷跑到阿努比士的夜店,看看能否額外探到其它信息與門路。沒想到,她盯上人家時,對方早已先一步盯上她︰她中計了。她被下了藥,就算緊急吐出來,還是無力逃出這意外的陷阱。求援之際,楊來救她了,救這個已經觸犯合約、得面對違約金挾制的笨小孩。她要楊救她月兌離這一重又一重的陷阱;她不要被阿努比士吃掉,也不要被Eugene的違約金束縛。所以,她聘雇楊。

用什麼來聘?

你負擔不起。

然後呢?然後她用什麼來聘?

她驚慌失措地帶著大包小包東西,搭出租車趕回下榻的濱海飯店。居高臨下的角間房,整片面海的玻璃牆,照照夜景就在她腳邊閃爍,新加坡的地標魚尾獅,杵在燦爛的海岸線旁。相較于明亮光華的都會,整片海洋是沉重的黑暗,靜謐、無垠、散發強烈的壓迫感。

白天時分,這景象美得令人心醉,海天一色,映得滿室湛藍閃亮。但現在,深邃的黑暗只在玻璃上映出焦躁的身影,正急急撥打越洋電話。

她盡可能地,略帶保留地,將這一切都告訴高帝嬤嬤。他接到這通電話,嘆了好深的一口氣。是終于放下心、知道她的下落了,還是無奈于事情怎會走到這一步?「高帝嬤嬤?」說說話呀,為什麼沉默那麼久?

「晨晨、晨晨。」

他的悵然,加增了她的惶惑。高帝嬤嬤再怎麼挫折或沮喪,都不曾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

小小的靈魂,七上八下,坐立難安。但她必須要面對現實,必須清楚自己當下的處境,必須搞懂她應該要懂的職業道德。

「高帝嬤嬤,我能說的都說了。請告訴我,現在究竟是怎麼樣了?」

電話那方又是好一陣子的無言以對,彷佛每個要說出口的字,都難以斟酌。

「晨晨,你以為你能說的都說了,問題就出在,你沒說的部分。」

什麼沒說的部分?打從她被騙往阿努比士夜店一連串的事,她全都交代清楚了。

「我的意思是-」為難的沉默過後,是他盡可能謹慎的低語。「你和楊在一起了,是不是?」

她狀似茫然,像是听不懂他所使用的語言。

「好,我講得更白一些。你已經跟他有上的關系了?」這下換她這方沉默,半晌不作聲。「我知道這個問題很失禮、很難堪,可是這就是你目前最大的危險。」什麼危險?她日子過得好好的,哪來的危險?就連楊給她的頂級信用卡,除非她拿去刷軍艦坦克戰斗機之類的,隨她消費都沒有刷爆的危險。

「晨晨,我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跟你說。」這完全超乎他的預料外。「我沒有親自處理過這種事,我只能說……你要小心,楊在這方面是老手。」

她知道啊,這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有听懂我的意思嗎?」噢,要命,為什麼得由他來講這種事?「晨晨,能夠用來牽制人的工具有很多,有的是合約、有的是債務、有的是不可告人的小把柄,或者是酒精、毒品。而楊最擅長使用的武器之一,就是性。」

喔。那……關她什麼事?楊又不需要牽制她,他們之間的關系也不是性,而是愛。

「和他發生關系,確實會讓你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無法自拔。」當楊有心要獵取特定對象時,他就是有辦法讓獵物自己不想逃出去。「可是晨晨,那代價太高了。」

他不希望這可愛的女孩也淪入前人的光景。

「高帝嬤嬤,你不了解我們!」

「我的確不了解。你們本來不是好好的嗎?你有你未來的大好前程,他有他早就定好的行動規畫。特訓終于告一段落,大家可以各自盡情發展了,你為什麼半途丟下所有努力的目標,把自己跟楊綁在一起?」

「因為我們彼此相愛!」他為什麼就是不懂?

斑帝那方,是完全的寂靜。

「我們確實有各自的方向,特訓結束,就各自往不同的任務發展。這些我都懂,但是我們相愛了,我們是一對!既然這樣,我們當然要一起行動。我願意放棄我自己的前程來配合他,我不在乎。這就是我們倆目前的狀況!」

遠方的高帝,似乎在垂著頭,皺著眉心緊捏鼻梁。

「不,晨晨,這不是你們倆的狀況,而是你一個人的狀況。」他蒼老地啞道。

什麼意思?她充滿敵意地沉默著、等待著。但說話,對高帝嬤嬤如同高難度的動作,躊躇,困擾,百般思索,反復掙扎。

「晨晨,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跟你溝通。」她變了,怎會變得這麼快、這麼離譜?「你認為你們彼此相愛、認為你們非得一起行動、認為你是他不可或缺的伴侶,但這些只是你單方面的認定。」

這個兩情相悅的夢,只有一個人在作。

「我听到現在,都是你的個人想法而已,好像楊和你很恩愛、彼此分不開。可是我感覺到的,是『你』離不開他,他並沒有離不開你。」

「他是離不開我!」她嚴嚴更正。

「那他現在在哪里?」

「在忙。」

「你呢?」他不問楊在忙什麼。

「你在忙什麼?」

忙著等他?忙著在等他的分分秒秒之際,用消費與休閑來打發時間?

「你不了解!」高帝嬤嬤太過分了。

「好,那我分享我了解的部分吧。」他竭力溫柔,知道她此刻的堅決,十分脆弱。「楊的下一步動作是準備回他的老家,這是他在中長期任務結束後的習慣動作。他的下一個案子,目前確定是在約翰內斯堡。他的資源與即將配搭的小組,已經喬好了名單,只是時程還沒排定。這就是我所知道的部分了。」

而她,對這一切,什麼都不知道。

「他現在之所以待在新加坡,一方面是處理他個人資產的轉移;他已經取得新加坡居留權,就以新加坡作為他薪資和佣金所得的付款地。另一方面,就是和南非小組的部分成員,協調前置作業。他的方向一直都很清楚,穩定進行,沒有改變過。晨晨你呢?」

她的方向——就是楊。所有的指標都向著他,所有的行動都依循他,他就是她的目的地,沒有其它的方向。「我和楊在一起不好嗎……」落寞的低語,字字無助。沒有人看好他們、或祝福他們嗎?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是很棒的一件事嗎?「晨晨,我當然希望你幸福,有個美麗的戀情。只是你現在被……沖昏了頭,誤以為自己是在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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