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 第20頁

他一把抓過她的腦袋,按往自己胸膛,扯起T恤的下緣親手為她撲鼻涕。她不好意思,秀秀氣氣地輕哼兩下,算是了事。

「沒摟干淨!」

好嘛。何必罵人……

她只好皺著小臉用力摟,直到把存貨全面出清,還順便偷偷呼吸他好好聞的氣息。她好喜歡這件T恤——

他慨然放任這個死小孩緊環著他不放,黏在他懷里埋頭不理人。又是鼻涕,又是眼淚,腳邊還滾著被她隨手亂丟的空碗……他的生活質量怎會淪落至此?

哭腫的小花臉,在他懷中痴痴仰望,既無美色可言,連身為女人最基本的整潔也沒有。只有一雙大眼,比嘴巴還會說話,直盯著他不放。盯得既認真、又用力、又執著、又任性,像要把他嵌進她的眼眸里;非常強烈的獨佔欲。

「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嗎?」

「嗯。」

「你喜歡我什麼?」

「你用平底鍋。」

啊?他的答復,又快又怪,她完全反應不過來。不管了,先問再說。「那你想不想跟我結婚?」

巨掌一把按在她頭上,推到他一臂之遙的地方去,害她伸長的小手頓失擁抱,徒然在空中掙扎。

他還給她的,是陰森的狠瞪。

「等你把這張臉洗干淨再說!」

她不解地被他憤然遺棄在後,垂頭喪氣,孤獨步回主屋,沿途莫名嚇到正在打掃和出入的佣人們。直到她不經意地望向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才驚見楊剛才被一個兩眼眼影糊成兩窪駭人大黑洞、淚痕污濁滿面、假睫毛黏滑在鼻邊的恐怖女鬼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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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幸福最近的時刻,在愛情最關鍵的時刻,楊親自下廚,放佣人半天假,還嚴厲命令她︰禁止化妝,出席這場只有兩個人的家中餐會。他和她。

好好好,她一定乖乖遵守。

南洋悶熱的傍晚,月光逐漸取代烈日,楊的家中在密林掩護中,多了淡淡的清新涼意。他在觀景的寬闊外廊擺設圓桌,有燭光,有美酒,有他食材講究且精心烹調的佳肴。

慎重的事情,他要求慎重處理。

她看了好窩心,笑得好甜蜜。他杵在桌邊,驀然自餐桌布置中抬望她時,微微凝了一下。原來愛情就是最美的妝扮。

他很久沒看到她素著一張臉的模樣。特訓初期,她還不懂得濃妝艷抹,總是一副土樣,現在卻截然不同。雖然沒有任何的人為工具,替她在秀麗的臉蛋上涂涂抹抹,但她有愛情,讓她的嬌媚光芒萬丈。

真不敢相信,他下午才被這只女鬼拿來擦鼻涕、吃豆腐,淒厲陰慘地求婚。而此刻,她突然化為白淨可人的小天使,一身粉女敕連身裙,害羞又興奮地笑個不停。

她不搗蛋作怪或發神經時,確實甜得令人意亂情迷。他才為她稍稍拉開椅子,恭候入座,她就拔腿奔來,展臂猛沖。「不準!傍我好好坐下!」要不是他這一喝,阻止了她神風特攻隊似的自殺攻擊,他身上的名貴襯衫又得被她當抹布來猛力抹臉。

形象都沒了。

小人兒好沮喪,嘟著小嘴落寞入座。人家只是想給他一個感動的擁抱——他認命地長長吐息,又有些無可奈何,站在她的椅背後,大掌捧往她頭側,傾身吻入她的發頂,許久許久,傳遞他說不出的喜愛。

小小芳心為之融化。

她仰望,他俯視,美眸盈滿傾醉的愛意,徹底降服在他的珍借及寵溺里。他不知道這究竟是誰降服了誰,只知道他已情不自禁,傾身吻住渴望他已久的紅唇。

明明下午才與這紅唇暫且小別,此刻吻來卻像分離了天長地久,彼此深深地思念,再三糾葛,依依不舍。她對愛,這麼直接,這麼莽撞,這麼全神貫注,這麼全然投入,他幾乎承接不住。

靶情應當是輕盈的。

「乖,坐好。」他安撫著不願他的唇離開的小饞鬼。「我去端食物過來。」

她只要楊就好了!她沒膽開口破壞氣氛,只得像被遺棄的小狽,巴在椅背上遠望他的背影,慘兮兮地嗚嗚叫。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楊,而且他也喜歡她。噢,心都揪起來了。

等呀等,分分秒秒都像年年月月,格外漫長。原來楊是這樣看重他倆關鍵的時刻,不容馬虎、不容草率、不容打混仗式的敷衍。他要合宜的場合、合宜的心境、合宜的儀態、合宜的氣氛、合宜的對待,來處理終身大事。

嗯,真的像在處理大事,她下午處理得卻像雜事。

沒辦法呀,她怕自己的多慮和猶豫再度壞事,只好冒死上諫︰那你想不想跟我結婚?現在想起來,自己都覺得汗顏。

她怎麼會講出這種話來?

呼,好熱。她自動自發地拔出冰桶中的紅酒,伺候她自己,暫且解渴,以及尷尬。幾杯下肚之後,她繼續傻等,兩腳懸在椅腳邊晃呀晃,不時傾身東張西望,又乖乖靠回椅背,頹喪晃腳。

好慢喔。他在烹煮什麼曠世巨作?該不會還在殺雞拔毛吧?還是在講究萬分地處理裝盤的美感?

其實,隨便吃吃就行,重點是他和她嘛。

等待愈發磨人,磨到她快胃穿孔了,只好跳下座椅,跑去找他。如果他不介意,她那里還有好幾包不同口味的台灣泡面,也有醬料比較高級的,算是上得了台面。用那些上菜就可以了……

「楊?」廚房沒人,料理台上擱著一道道精致餐點,匠心獨具,看得出他耗費心力的準備,以及驚人的出色廚藝。可是一切用心,全停滯在那里,並未送到她面前,與她甜蜜分享。

楊呢?他跑哪里去了?

空曠的豪邸,沒有他的身影,令她警戒。她不安地在四處梭巡,試探性地呼喚,都沒有回應。

他不會是在跟她開玩笑吧,好報復她老是無匣頭的四處惡搞?

「楊,你在哪里?」

她像躲貓貓似地好玩叫喚,聲音之中卻隱隱打顫,笑容焦慮。不要這樣逗她。

他用各樣方式來懲戒她都OK,可是不要突然丟下她一個人不管,她會怕。

客廳、臥房、書房、泳池、日光室、庭園、閣樓、地下室、撞球室、健身房、浴室,都沒有人。她喊叫楊,喊得膽戰心驚,沒有絲毫回應。

她嚇壞了。這太過分,一聲不響地就這樣丟下她一個人,太過分!

他怎麼可以這樣?!這種惡作劇太惡毒,太傷人!

「楊!」她像迷路的小孩,邊跑邊哭喊,滿心憤恨,以及恐懼。只要找到他就好,她就不跟他計較,否則她永遠都不原諒他這樣捉弄她。他跑到哪里去了?

靈光一閃,她快快由主屋奔往後楝的建物,還沒跑進車庫,就看見里頭有光。

淚眼呆眨,步步小心地接近。因為楊交代過,不準她踏進車庫一步,連站在門口也不準。她有在听,她也會好好遵行。搗蛋歸搗蛋,該听從的話她還是會認真順服的。

啊,找到楊了。只是,車庫里不是只有他。

有個短發的黑衣女子,亞洲臉孔,受了不少的傷,楊正在為她褲管卷起的傷處進行消毒,痛得她齜牙咧嘴,卻連一聲也不發,很能忍。她的額上新貼的紗布,已經有點泛紅,顯然又再出血。最可怕的是,楊用鑷子,替她從小腿肚的傷處挑出碎玻璃,鮮血淋灕。

她看到晨晨,臉色慘白地勉強一笑。

「嗨,抱歉打擾了。」

「別動。」楊輕冷下令,細密處理著復雜的傷勢。

晨晨傻傻站在門外,看著楊和那女的坐在車庫里,身旁鋪列著急救箱內的工具,以及地上棄置的幾塊帶血紗布。那女的好厲害,臉上都沒有血色了,還能跟她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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