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柳九的喚聲,柳芫隨即回過頭,就見柳九和春喜找來了,尤其柳九的神情鐵青得很難看。
「九姊,怎麼來了?」她噙笑問,余光偷偷打量對面,慶幸那人已不見蹤影。
「不是要換裙子,怎麼到現在還沒換?」柳九臉色不善地問著。
她實在不得不起疑,亭子里那群姑娘家太纏人,纏得像是故意教她分不開身。
柳芫眼光一瞄,見素娘垂著臉不語,她思緒一轉,縴指指著廊道邊的地,道︰「方才跟素娘聊麴種聊得太開心,她說她在這兒釀了白酒,我剛剛本想要過去瞧瞧,模模那土的溫度,確定該不該將酒壇挪個位置,畢竟天候入夏了,溫度太高的話,酒會發酸的。」
素娘聞言,微詫抬眼,不敢相信她竟替自己解危。
柳九半信半疑地看著柳芫。「不是都只做些糕點來著,還需要釀酒?」
柳芫無奈地嘆口氣。「九姊,有些糕點會以酒入味的,有的則是以酒釀,好比你喜歡的醍醐糕里頭就添了酒釀,跟你說過好多次了,就知道你每回都虛應我。」
柳九抿了抿嘴,低聲咕噥著。「誰知道吃點東西還要那麼多功夫。」
「素娘,那醍醐糕的最終秘方在于酒釀,你仿不來我的味道,是因為那酒釀里添加的麴種是我自個兒做的,市面上是買不到的。」柳芫為求取信于柳九,很自然地和素娘聊起麴種。
素娘回過神,忙道︰「難怪呀,那風味確實是不同,從麴種到酒釀得費多少功夫?難怪我家爺兒上千風樓想解饞,卻怎麼也嘗不到,扼腕極了。」
柳九听兩人交談挺像回事,彷似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不過—— 「糕點得要自個兒研究,一味仿人還有什麼樂趣?我家十三說了,廚技在口,與其仿,倒不如先養刁自個兒的嘴,就能做出與眾不同的糕點。」
「九姊,原來我說的話,你有听進耳里……」柳芫感動不已地道。
「你成天喳呼著,想不記得都難。」柳九咂著嘴一把拉住她,看向素娘。「天候看起來不好,我倆就先告辭了。」「我送二位。」
「不用。」
「九姊,素娘不是要仿我的醍醐糕買賣,她只是要做給家人嘗的,今日端出來只是想跟我切磋而已,你別誤會人家。」柳芫挽著她的手不住地解釋。
至于柳九回了柳十三什麼,已經遠得教素娘听不清,素娘垂眼思索了下,穿過園子朝對面的房舍而去,打開其中一道門,尹安羲就坐在榻上。
「二爺,我沒能將十三姑娘引進這兒。」素娘垂著臉道。
說來,她真搞不清楚二爺到底在想什麼。當年為了能一嘗她的手藝,不惜要洪臨娶她,如今看上了柳十三的手藝,竟企圖壞她清白,藉此迎娶她……那是威鎮侯的姨妹子,壞了她的清白,可不是嫁娶就能弭平的事。
「無妨。」尹安羲勾出和煦的笑。
「……二爺看起來心情很好?」真是怪了,她明明沒把事辦成。
「嗯,還不錯。」他笑眯了眼,擺擺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要他怎能心情不好,是她呀,真的是她。
兩年過去了,果真是出落得越發清麗,就連手藝也是更上層樓,哪怕今日無法與她一會,但只要確定是她,想踫頭,還難嗎?
第三章 夜闖侯府討吃食(2)
沐浴完走出夾間,柳芫邊拭著發,邊回想今日的事。
雖然距離很遠,但那一身氣息,應該是當初在柳家宗祠遇到的那個男人。
所以,他想見她?是因為他知道她是當初給他糕點的人,還是他想嘗醍醐糕才找上她?如果她沒記錯,當初在宗祠時,她給他的就是醍醐糕,他不會至今還記得醍醐糕的味道,所以特地找她的吧。
但就算如此,也不該是私下會面,一個弄得不好,她可是要賠上清白的,難道他會不知道?
正忖著,外頭傳來細微腳步聲,她眉眼不抬地道︰「棗兒,下去歇息吧。」
棗兒是長公主撥給她的小丫鬟,雖然年紀小但做事從不馬虎。
但她向來就不是什麼尊貴千金,身邊不曾有過人伺候,所以入夜後,她也不習慣有人在她房外值夜。
然而,腳步聲卻依舊直朝房門而來,且仔細一听,這腳步聲很輕,像是刻意放輕,教她不禁戒備了起來。
就在她抬眼的瞬間,房門適巧被推開,她對上了一雙深邃帶著魔性的黑眸。
柳元呆住了……
「十三姑娘。」尹安羲笑喚著,大大方方地踏進她房里。
柳芫驀地起身,難以置信他竟然闖進她的閨房!
為了方便到廚房走動,所以姊夫撥了東側院落給她,離僕房遠,離主屋也遠,但也從沒想過會有人闖進她的院落,而且是如此地堂而皇之!
「尹二爺不知道半夜闖進姑娘閨房是很出格的事嗎!」她臉色一凜,怒聲低斥。
尹安羲笑意不減。「確實是出格了些,但今日沒機會跟十三姑娘道謝,心里總覺得梗了什麼不痛快,逼不得已只好親自走一趟。」
「你是怎麼進侯府的?」姊夫早已回府,各院落腰門定也掛上,更別提正門早已緊閉,想進侯府……
「尹家二爺充當宵小,未免太丟顏面了!」
這也太古怪了,哪怕侍衛絕大部分都集中在主屋和水樹,但還有人值夜巡邏,怎能讓這人如此輕易地踏進侯府?
尹安羲對她的話不以為意,倒是饒富興味地注視著她。「你和今日所見時有所不同呢。」今日在茶食館瞧見她時,她笑容溫柔,看似天真隨和,可眼前的她眸色凌厲,毫無畏懼,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那得看是在什麼場合什麼時間見了什麼人。」
「惹十三姑娘不快,我在此道歉,但我像個宵小翻牆進侯府,只是為了跟十三姑娘道謝。」
「道謝?」
「十三姑娘忘了?兩年前在一處宗祠,是十三姑娘給了我醍醐糕。」
「所以你就為了跟我道謝,才要素娘將我引進後院?」
「正是。」
「那麼你可以離開了,現在離開,我可以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你走吧。」
「不知何時才能再嘗到十三姑娘的醍醐糕?」
「……嗄?」
「說來十三姑娘也真是太折磨人了,兩年前給了我醍醐糕,教我思念至今,好不容易嘗到了,卻是曇花一現,我讓素娘怎麼做就是做不出那味道,那酪確實是牛乳,可那酒釀的味道就是差了一點,少了點香氣,一種甘甜的藥草香。」
柳芫傻愣愣地瞪著他半晌,只能說這人教她從驚詫到意外,再從意外到驚嚇。「你怎麼嘗得出是藥草香?」
「為何嘗不出?」
「沒有人嘗得出啊。」她的曲種是以麥發酵,再加上大風艾的,可大風艾的味道並不濃,尤其加入麥團後,味道會與麥相融,唯有在發酵過程中會微微釋放出香氣,真成了酒釀時,只是增添酒酸甜味卻不留其香。
換言之,大風艾只是為了增添酒釀甜味而已,任誰都嘗不出香氣。
「怎麼可能,我就嘗出來了。」
柳芫一時啞口無言,忘了要趕人,忘了該發脾氣,實在是因為這道醍醐糕是她專研了許久,才找到合適的藥草加入的,從沒有人能與她談論個中做法。
「還有,那道綠豆糕也挺有意思的,除了甘草還添了金銀花,把解毒湯變成了糕點,真有意思。」
柳芫幾乎要瞪凸眼。「你嘗得出金銀花?」
「有啊,有股花香和女乃味。」
柳芫內心激動了起來,沿著圓桌走了兩步,不禁又問︰「你還吃過幾種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