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妮維持著她一貫的冷淡掉頭離去。
"我的稿子呢?"幔妮伸出手橫在盡情面前。"給我,我要回去了。"
"我正好要出去,送你一程。"盡情將桌上的稿子拿給她。
幔妮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又放棄,她惡意的不想告訴他,她其實住在幾條街外而已。反正他愛雞婆就讓他雞婆個夠。
"好了,走吧。"盡情拿了車鑰匙說。
幔妮不動聲色的跟著了走幾步。"你就穿這樣出去?難不成你要去市場買菜?"她盯著他身上的背心以及下半身寬大的麻布長褲,更過分的是他的腳下還踩著一雙夾腳拖鞋。雖然他露在外面的臂膀一樣修長挺直,可是……
"有什麼不對?"盡情一點都不在意她"鄙視"的眼神。"有什麼關系嘛,反正是夏天。"
"離夏天還有段距離吧!"她嫌惡的退了一步,動作明白顯示她的不以為然。
"這是配合心情嘛,今天是星期天啊!"他皮皮的一笑,像個大男孩。
"呵,虧你也知道今天是星期天。我還以為在你的日歷里每天都是印紅字或是懸國旗呢!"
丙然是幔妮,"口無虛發",張嘴就命中紅心。
不待他辯解,她甩頭走了出去。
***************************************
盡情走進一家咖啡店,從進門開始一路有熟人與他打招呼。他走到熟悉的位子坐下來,向服務人員點了杯拿鐵,便斜倚著牆壁看向對面的桂聿梅。"說吧!你倒是挺能忍的,我以為上個禮拜你就會約我出來的。"
別聿梅啜了口藍山咖啡,抿嘴而笑"我以為沒有耐性是年輕人的權利呢,看來你是不怎麼年輕了。"言下之意好像是希望盡情先來找她。
"說吧!別大姐,你究竟有什麼企圖?"盡情將機車鑰匙往桌上隨便一放。
"能有什麼企圖?不過是希望你能將你源源不絕的溫暖分一點給需要的人。"桂聿梅看向他的眼神帶著探測的意味。
"艾幔妮?我想她一定不會同意你的說法。"他思及那不馴的雙眼和她那充滿攻擊意味的言語,不禁笑了。什麼時候起想起這樣一張臉竟帶著相當程度的熟悉感,以及某種憐惜的情緒,微妙的,難以言語的特殊情緒。
別聿梅嘆了口氣。
盡情抬眼望向她。他們相交也不是一兩年的事,他豈會不知道聲嘆息里的感嘆意味有多麼濃厚。
盡情從學生時代就認識桂聿梅了。那時候他沒沒無聞,而桂聿梅大膽的啟用了他的作品——部由十二本漫畫組成的史詩巨作,當時連漫畫界的一些前輩都不敢嘗試的題材,他卻已經做到了。桂聿梅幾乎一開始就相當欣賞這個年輕人的才華,她商人的一面要她多做考量,私心的一面卻按捺不住沖動要出這套漫畫。
結果當時已不算小卻仍陽春的出版社,因為她的冒險一步步走向大型出版社業者的路。後來盡避盡情開始了其他領域的創作,觸角延伸到許多不同的題材,但他在出版業界已成為相當的搶手作者。不過他也很夠意思,凡自己最滿意的作品,還是優先給老東家"皇承"出版。所以他們這對忘年可說是交情匪淺了。
"有時候我會想是上天對這孩子特別苛刻,還是這孩子對自己特別嚴格。"桂聿梅目光有些遙遠。"第一次見到幔妮時,她才十五歲,張著一雙防備的眼,像只失了父母的幼虎,只能齔著牙防著外敵的靠近。
她的描述讓盡情的思緒跟著飄動了,那個想像中十五歲的孤獨影子和現在的身影重疊。"我可以想像……"
"優渥的環境通常養成不知疾苦的小孩,然而它卻用苦痛刻出她的每一道傷痕。"她的記憶翻涌,許多關于幔妮的事——翻騰而上,讓她情緒也攪動了。"她是個有情的孩子,如果她天生無情,很多的掙扎和恨就不會產生,或者說不會那般深刻入骨。"
"因為在乎所以特別能感受到痛。"盡情的話語在唇間打轉,繞進心頭徒引一陣悵然。"莫怪她只信任錢。"
"二十二歲那年,她毅然的搬出家里——帶著她年邁的女乃女乃,獨自在外討生活。因為她的父親,她的其他五個叔伯,沒有一個願意花心思在一個老人身上。她丟下美國即將到手的碩士學位回國,這樣的……"桂聿梅說得有些鼻酸,理性的她其實也有相當感性的一面。
盡情自是知道這點,體貼的遞過一張紙巾。
她擰了擰鼻子調整一下心緒,"我不是要你去了解她的身家背景復雜的程度,而是……或許有一天她會告訴你這些,甚至其他連我都不知道的……"
盡情凝視著她,認真的開口︰"你要我做什麼?你將她調到我身邊,希望我為她做什麼嗎?"
"分一點溫暖給她。"桂聿梅回望著他,認真無比的說,"不要別的,這樣就夠了。真的!"
盡情看著她,听著她的話尾在空中飄散,只能無言的回應,也算是另一種承諾吧。
**************************************
艾家大宅佔地千坪,一如地方霸主般據著整個山腰,艾氏數代以來都出現不少為官為商的重量級人物。一直以來艾氏人丁旺盛,所以家族勢力也就更為龐大。而主權的一輩正是艾家的中生代,艾家這一有六個兒子,三個女兒。排行老四的艾長青則是祖傳事業艾氏珠寶集團的負責人。
今夜艾氏大宅燈火通明,衣香鬢影,艾氏用行動戳破了集團出現危機的傳言。事實上憑艾氏政商方面鞏固的勢力來看,整個家族乃至于王國要動搖可不是容易的事。
幔妮見車子已經到達,不等司機或大門旁的服務人員為她開門,"啪"的一將車門打開。她在車旁站直身子,揚高下巴,倨傲得像個來參加平民舞會的公主。而當她眸光掃過光彩奪目,耀眼逼人的艾氏大客廳時,強烈的憎恨卻迸射而出。
"小姐,你可回來了。老爺在等著你呢!"艾家的總管高天明盡職的迎了上來。
幔妮眼角一瞥,斜斜的看了他一眼,一抹詭異的笑在唇邊微微綻開。"不錯,演得還不錯,算有進步。你這回把你的不屑和不以為然掩飾得頗為成功。可惜我不是第一次認識你了,高總管。"她低聲笑著,笑里一點笑意也沒有。
斑天明一張已有歲月刻痕的臉迅即紅了起來,不知這是該怒還是困窘。他一直都知道這個丫頭有多難伺候,不過也許太久沒有接觸她,讓他遺忘她言語狠毒的程度。
"小姐愛說笑……"高天明尷尬的笑了幾聲。
一個宏朗威嚴的聲音打斷他幾乎接不下去的話尾,讓他感激涕零。
"幔妮。"帶著些許驚喜的聲音發自艾長青的口中,而當他迎上女兒一如以往,甚至更為憎恨的目光時,那瞥驚喜的意味被突兀的砍斷了。"你來了。"
"我能不來嗎,偉大的艾總裁?"幔妮毫無畏懼的迎向他的眼神,這雙眼在商場上教多少人難以迎視,在艾家更是沒人敢對抗那嚴厲眼眸底下釋出的壓力。可是幔妮不怕,因為不在乎,所以不怕。會怕的人就是因為在乎,在乎艾長青所擁有的勢力與財富,在乎可以和他或整個艾氏家族畫上等號的權勢物欲。"你車子都開到我家門前,你那些盡忠的狗兒也餃命而至,你說我能不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