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雨燕搖搖頭,擦去眼角的淚滴,咳嗽太用力難免會流眼淚,只是在客人面前掉淚,總是格外難為情。
程詩雅給女兒盛了碗熱湯,心疼地說︰「來,喝點湯。」
比劍秋把這一切看在眼底,這位小燕子雖然氣色欠佳,卻是備受呵護,多麼幸運的女孩。反觀自己,他生病時大多自行就醫,環境讓他不得不提早長大、獨立。「喉嚨痛的話,不妨試試蜂蜜蒸梨,把水梨心挖開,放進蜂蜜,用電鍋蒸熟,整顆吃掉就行了,很簡單,又有效。」
「真的嗎?」關朝魁意外地問,其他人也覺得奇怪,一個二十歲的男孩怎麼會知道這種偏方?
「小時候,我媽常弄給我吃。」谷劍秋又微笑一下,但眉目之間卻流露哀思。
必雨燕偷偷觀察著,心想應該不是她的錯覺,盡避他的態度成熟大方,卻有一股超齡的憂郁。她很難想象沒有媽媽的孩子會是如何?雖然她不如哥哥一樣討人喜歡,母親對她的關愛卻是一點也不少。
「好!今天剛好買了水梨,冰箱里也有蜂蜜,吃過飯後我就幫小燕弄一個。」關朝魁替女兒買了許多補品,只希望她別那麼常感冒。
「謝謝。」關雨燕向谷劍秋道謝,這是今晚他們的第二次對話。她本來就是個沉默的女孩,家人並不覺得奇怪,加上有陌生人在場,她願意開口就很不錯了。
「不客氣,希望你早點好起來。」谷劍秋是家中的獨子,不明白有兄弟姊妹是怎樣的感覺,但既然她是好友的妹妹,也等于是他的妹妹。話說回來,這位小燕子可真安靜,一整晚都不太吭聲,連咳嗽都听得出是強忍著,難免讓人心疼。
看人家的孩子這麼懂事,程詩雅忍不住嘆氣。「劍秋功課好、個性又穩重,明明都是二十歲,怎麼會差這麼多?」
必天蔚立刻為自己解圍。「不能這麼說,我是青春少年兄,他是未老先衰,當然差多了。」
必朝魁挖苦兒子說︰「其實你是長不大吧?」
「像我這種有赤子之心的人可不多見,你們要多多愛護瀕臨絕種的人物,懂不懂?」關天蔚仍是笑嘻嘻的,不管別人怎麼比來比去,他總有辦法自得其樂。
現場氣氛輕松,他們家常這樣說說笑笑的,只出了關雨燕這個「另類」,不會說話、不懂得討人喜歡,無論何時她總覺得自己是孤獨的,當她再次低下頭,卻隱隱感覺到谷劍秋的視線,似乎有點觀察她的意思?應該是錯覺吧,她不過是個平凡無聲的女孩。
比劍秋確實覺得她很特別,生長在這樣和樂的家庭,卻沉默得仿佛局外人,她到底在想什麼呢?清秀小巧的臉蛋,卻有一雙落寞的眼,莫非她是個多愁善感的少女?他對異性的了解不多,雖然曾有好幾個女孩對他告白,但他實在沒空搭理這些事,風花雪月距離他太遠了。
吃過飯,谷劍秋看了看表說︰「不好意思,我該回家陪我爺爺了。」看護從早上七點待到晚上七點,爺爺雖然神智清楚,但行動不便,因此他總會盡早回家,以免有什麼意外。
「你真是個好孩子,如果你媽還在,一定以你為榮。」程詩雅再次贊嘆這孩子的懂事,比較起來,他們家天蔚老愛往外頭跑,上大學以後就更厲害了,常玩到天亮才回來。
「以後要常來,想吃什麼都可以點菜。」關朝魁也很欣賞這男孩,兒子能交到這種好朋友,未來似乎也光明許多。
必天蔚故意皺緊眉頭地說︰「我怎麼有種不安的預感,我的地位好像快被取代了?」
「放心,搞笑天王非你莫屬。」谷劍秋站起身,拍了一下好友的肩膀。「我先走了,叔叔、阿姨再見,小燕再見。」
他叫她小燕耶……關雨燕微微地睜大眼,心跳又跟著不听話起來。通常只有家人會如此稱呼她,她並不習慣陌生人這麼做,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卻顯得很自然,為什麼呢?
她絞盡腦汁才擠出兩個字︰「再見。」
一整晚下來,他們的對話就只有「你好」、「謝謝」、「再見」,都怪她嘴笨口拙,唉。
「希望你的喉嚨痛早點好,再見。」谷劍秋向關家夫婦鞠個躬,便轉身離去。
門開了,門又關了,剛好外頭的雨也停了,關朝魁去準備蜂蜜蒸梨,關天蔚負責洗碗,關雨燕則是隨母親一起收衣、折衣。關家的規矩就是人人有責,絕不能培育出有王子病或公主病的孩子,學業成績差一點沒關系,但至少要能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
「沒有媽媽的小孩,卻是這麼孝順、這麼優秀,真是太難得了。」程詩雅嘆口氣,身為一個母親,對于這種事感慨特別深。
一旁的關雨燕默默無語,心中卻有許多感受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只覺得胸口沉沉的、悶悶的。
此時的她尚無法預料,一個長達十年的故事就此揭開序幕,她只是做了個決定,下次再見到谷劍秋時,她一定要多說幾句話。沒錯,現在開始她就要努力地想、用力地想。
她不知道她的王子會在什麼時候出現、會是怎樣的人,但只要他一出現,她自然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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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歷年在寒流和雨聲中度過,大年初六,百業開工,寒假也快結束了,關雨燕的功課卻還沒做完,有些問題想請教哥哥,但哥哥一天到晚往外跑,真羨慕沒有寒假作業的大學生。最後她決定到圖書館去,因為她有個小毛病,在家里總是心不在焉,一下看漫畫、一下看小說的,換個地方寫功課才能專心。
「爸,我要去圖書館。」走出房門,她對客廳里的父親說。
身為小學老師的關朝魁也有寒假可放,他放下報紙說︰「晚上回來吃飯,我弄個蜂蜜蒸梨給你吃。」
「好。」父親三天兩頭就買水梨,她的喉嚨已不再疼痛,看來那偏方真的有效。她不禁想起哥哥的同學谷劍秋,不知道他們家的農歷年是怎麼過的?
母親曾問哥哥怎麼沒約谷劍秋來吃飯?哥哥回答說谷爺爺生病住院了,說不定年夜飯還是在醫院吃的。
听到這個消息,她悶悶不樂了好幾天。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日子里,她常會想到谷劍秋,後悔那天沒跟他多說幾句話,但她又能說什麼?笨拙的她根本找不到台詞。
胡思亂想地走出家門,搭上公車來到圖書館,走進自修室後,她找了個角落的位子,然後拿出作業本和文具,試著讓自己專心一點。其實她每項科目都還行,就是數理不太好,研究老半天也解不出答案。
奮戰一個小時後仍無進展,她放下筆,決定到外頭透透氣。在自修室外有道走廊,大家念書念累了就會來這里喝杯水,或是輕聲說幾句話、或是看著窗外默默無語。
必雨燕就是屬于看著窗外默默無語的那種人,天色陰沉沉的,似乎快下雨了,幸好她有帶傘。現在才下午兩點,在回家前應該可以寫好一些作業吧?十六歲的青春,為什麼一點顏色都沒有,只有黑白、黑白……
「呃……」她背後傳來一個男孩的聲音。「你是不是小燕?」
是誰會在這種地方喊她的小名?她嚇了一跳,轉過身,立刻就認出對方。「啊……你好。」
「來念書嗎?」谷劍秋記得那天在關家,她的模樣蒼白而虛弱,今天的氣色卻紅潤許多、也亮眼許多,這樣才好,健康最重要。他母親在他十三歲那年因病餅世,從此他喜歡健康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