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回到家,谷劍秋一開門就皺起眉,因為父親居然跪在地上,而爺爺坐在輪椅上,神情惱怒,手中還拿著根棍子!
「爸,你怎麼了?」他放下公事包,立刻上前要扶起父親,看來父親似乎跪很久了。
比逸松高聲制止孫子︰「讓他跪著,他沒有資格站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谷劍秋從來沒看過這種情況。
比逸松舉起棍子,指向牆上的一張公文。「今天下午法院的人來過,他們是來查封房子的,這混帳居然把房契拿去抵押,現在錢沒了,房子也沒了!這是我們最後的財產,也是唯一能留給劍秋的東西,你怎麼可以這麼做?要是劍秋他母親還在世,她也不會原諒你的!」
沒錯,這層公寓是谷劍秋的母親留下的,當初就交代要傳給他,這些年來谷家雖然經濟壓力大,卻不曾動過這房子的念頭,只因為這是一份母愛的表示,誰也不能替死去的人改變主意。
一家之主谷瑞峰低垂著頭,無法面對父親,也難以面對兒子,原本他是這個家的支柱,而今卻成了毀滅者。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谷劍秋自從上班後,很少有機會跟父親談話,也不了解父親的生意做得如何,他只是把薪水分為三份,一份給爺爺、一份給父親、一份留給自己。目前他只能做到補貼家計,但等到哪天他能力夠了,父親就可以退休,爺爺也能安享天年。
比瑞峰深吸一口氣,終于抬起頭說︰「對不起,公司接的案子越來越少,資金調度不過來,加上之前的投資虧本,只好拿房子去抵押,最近支票一直跳票,也跟朋友借了些錢……」
一次又一次的風險,有如賭局讓人上癮,心想只要大贏一次就行了,之前輸的都會回本,但越是這樣想,就越是沒有翻身的機會,事到如今只能怪自己,不懂得適時地退場。
「總金額是多少?」谷劍秋沒時間責怪,他必須先知道狀況有多慘重。
「我也不知道,因為我還找了地下錢莊……」谷瑞峰說出最後一件實情,同時也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前面那幾項可能只是幾百萬的數字,但扯上了地下錢莊,恐怕就是天文數字。
比逸松一听破口大罵︰「你這混帳!你做了什麼好事?劍秋他一直努力打拚,為的不就是這個家?你卻把他連累成這樣,你有沒有替他想過?我已經老了,他還年輕,他的前途要怎麼辦?他甚至還沒結婚,小燕還敢嫁到我們家嗎?可惡,我今天非替劍秋出口氣不可!」
比逸松說著就要舉棍給兒子一頓痛打,谷劍秋連忙阻止爺爺。「別這樣,我們得靜下來好好地商量,爺爺你當心血壓升高……」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爺爺翻了白眼,身體一軟,昏了過去。
「爸!」
「爺爺——」
對于兒孫的呼喚,谷逸松已听不見,他寧願死在這一刻,也不願造成孫子的負擔,這孩子從小就乖,不該被如此折磨,老天爺對他太不公平了……
夜深了,谷劍秋趕緊開車送爺爺前往醫院,父親當然也隨同前往,只見父親縮著身子,低頭不發一語,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他身上那件西裝外套,肩線處已經綻了線,都穿了十幾年,也難怪。
霎時間,谷劍秋什麼也說不出口,他早該知道,父親並非做生意的料,有些事無法勉強,若不是一份責任感的驅使,父親又怎麼會勉強自己到這地步?
經過三個小時的急救,爺爺總算撿回了一條命,轉進加護病房,未來幾天仍是觀察期。
「多謝醫生,多謝!」谷劍秋對醫生鞠躬致謝,心中的大石放下了一半。
辦完住院手續後,父子倆定出醫院大門,看到天色已微亮,日出應該是希望的象征,此時看來卻那樣淒迷,甚至像……世界末日。
比劍秋腦中飛快地想著,爺爺住院雖然有保險給付,還是會有些自付的開銷,更別提轉到一般病房後,需要二十四小時的看護。現在他們連住的房子都快沒了,又怎麼有辦法去請專職看護?雪上加霜,禍不單行,事情還會更糟嗎?恐怕是會的。
寂靜中,谷瑞峰開了口。「劍秋,我不會拖累你的,我會消失,你可以辦理拋棄繼承。」
「地下錢莊不管法律規定,他們認錢不認人。」谷劍秋並非社會新鮮人,他明白每種「金融體系」運作的方式。
「可是……現在還有什麼辦法?你們銀行能借我們錢嗎?」谷瑞峰想到兒子在銀行就職,還當上了董事長的特助,或許可以用關系借到錢?
「你不必問太多,總之我會解決的。」谷劍秋看得出來,父親在一夜之間衰老了許多,才五十多歲頭發就已灰白,眼中毫無神采,臉上更處處是歲月的痕跡。
「劍秋,我……我……」谷瑞峰已經沒了主意,在這當下,什麼都是虛無的,唯有錢才是萬能。
「爸,我這陣子可能會很忙,你幫我在醫院照顧爺爺好嗎?」
「沒問題,我想討債的來醫院也沒用,至少這里有警衛。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做?」谷瑞峰還是不明白,這麼大筆的金額,兒子要如何應付?
「我會找到金主,只是有得必有失,我也必須做出妥協。」谷劍秋已有決定,為了保護家人度過難關,他只有放棄生命中唯一的美好。
「什麼樣的妥協?」谷瑞峰不安地問,他怕兒子比他更傻。
「你別問了,總之,等我的消息。」
在那一瞬間,谷瑞峰發現兒子變了,才二十七歲的年紀,卻有一雙滄桑的眼神,當一個人出現這種眼神之後,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還有夢想的時候。
第五章
棒天,谷劍秋照常上班,沒有人看得出他遭逢了多大的打擊,成年人就該如此,掩飾傷痛是種禮貌,流露真情反而失禮。
午後,趁著送文件的時候,他找到機會對顏嘉良說︰「董事長,請問上次您說的那件事,不知道現在我還有機會嗎?」
「你是指采衣的事?」瞧這小子一臉忐忑,顏嘉良立刻心領神會,他見識過的人太多了,人總是會變的,只要時機不對,誰不是先保住自己再說?
「是的,老實說,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有經濟上的急需。」谷劍秋不想隱瞞,他確實是因為錢才答應這件事,從來沒想過會走到這地步,當事情發生了,才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你能對我這麼誠實,不容易。」顏嘉良點起一根雪茄,氣定神閑地說︰「結婚後兩家就是一家,還有什麼事解決不了?你放心。」
唯有坐在高位的人才能如此自信,他正是這種人,走路都會有風,唯一的弱點就是太寵女兒,既然女兒開了口,他一定會替她做到。
對于女兒看上的女婿,他私下也做過調查,此人最大優點就是品行佳,雖然家境糟了點、累贅多了點,但個性勤奮堅定,不煙、不酒也不賭,連對女朋友都很專一,這種男人並不多見。
「多謝董事長!」谷劍秋知道自己回不了頭,命運彷佛一環扣著一環,他掙月兌不了這糾纏的結。
「該改一下稱呼了。」顏嘉良微笑著提醒他。
「多謝岳父大人,多謝爸。」谷劍秋不禁佩服自己的狡猾,他竟然這麼快就適應了新身分,難道他天生就是負心漢的料?
「很好。」顏嘉良吐出一口白煙,那氣息讓谷劍秋幾乎咳嗽起來。「你們結婚俊,我先升你做分行經理,等過兩年總經理退休了,才能空出位子給你,至于嫁妝就是一棟房子、兩輛車子。當然錢要先拿,一億的結婚基金,夠不夠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