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懶得管,為什麼把這麼多財產都給我們?」她不是那麼傻的,光這棟房子就價值三千萬以上,哪個傻瓜會甘心放棄?他越是撇清就越是證明,他根本就是想放她一條生路,然而他太自以為是,那才不是她想走的路。
「因為我不想讓人看笑話,說我連妻子女兒都養不起!」男人強調尊嚴,醫生理當驕傲,他身兼兩者,發揮到極點。
「你真的下定決心了?」他騙不了她的,夫妻六年相處,她不敢說百分百看透他,但也有基本了解,他在自我防衛的時候,就是會刻意的狂妄。
「沒錯,快點簽字,我約了秦律師和他的助理,他們就是證人,也會來辦理房屋產權轉移。對了,離婚還得到戶政機關辦理登記,今天就一起辦好,省得麻煩。」就讓他在最後一刻保持瀟灑,他不要她做他的專屬護士,綁住她的美麗和自由,她該有更好的人生,那是他給不起的。
「你以為我會答應嗎?」他計劃得可真妥當,她搖頭苦笑,原來他這兩天就是在忙這些事,難怪要刻意把她趕出書房,好一場靶人肺腑的休妻計,附贈條件優厚到不行呢。
「你非得答應不可,我要盡快離開台北。」他受夠了,他要找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安安靜靜、孤孤單單地過完下半輩子。他可以確定,他會非常想念妻子和女兒,但她們應該很快會忘了他,他從來都不是貼心的丈夫、慈祥的父親,他不值得被懷念。
妻子的話卻出乎他意料之外,只听得她語氣堅定說︰「我不離婚!你要就向法院提出申請,但法官一定是站在我這邊的,我沒做出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這輩子永遠都是丁太太!」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丁太太這身分現在已經不顯耀,甚至不怎麼值錢了,怎麼她還留戀不放手,她是哪根筋不對勁,跟著他根本沒前途,他選中的女人怎麼能這麼笨?!
「你瘋了?你跟著一個半瞎的人做什麼?你才二十八歲,你有機會重新來過的,俞涵不會是你的絆腳石,她只是安靜了點,她很乖的,你不用怕找不到對象。」
「我不走,我跟女兒都不走,你如果想離開台北,那好,我們把房子賣了、佣人辭了,就我們三個人,簡簡單單過日子,經濟上不會有問題的,要是真的撐不下去,我也可以去工作,我不怕吃苦。」
她願自我犧牲,他卻勃然大怒。「你想讓我靠女人生活?」
「你靠的不是別的女人,是你的妻子!」他激動什麼?她可是一片好意,這時候他不能再耍酷。
「就因為你是我的妻子,我更不能接受這種事!」
餅去他的紳士風度、她的淑女氣質,全在此時灰飛煙滅。現實逼人,都走到死巷底了,要吵就吵吧,還怕什麼?反正天都塌下來了,一起頂著就是了。
正當兩人有如鐵金剛大戰木蘭號,發動宇宙終極戰爭,門外傳來一個軟軟的聲音。「媽……」
丁俞涵站在那兒,雙眼紅紅的,嘴唇顫抖,許書婷內心一陣酸,立刻上前抱住女兒。「把你嚇著了嗎?對不起,沒事的,爸媽是在商量事情,你不用怕。」
丁俞涵沒回答,只是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她平常不哭不鬧,很少掉眼淚,這一哭把父母都嚇著了。
「俞涵……」丁凱軒也想安慰女兒,但他一靠近,女兒就往後瑟縮,于是他明白,他是個多余的角色。
「好了好了,我陪你回房間去,沒事的,我們家會好好的,爸爸和媽媽會一起陪著你的。」許書婷抱起女兒走出書房,這些話听在丁凱軒耳里,不知該感動還是感慨,但他相信妻子只是一時勇氣,她很快就會想通的,跟著他沒有任何好處,離開他才是上上之策,他會再給她一些時間思考。
到底要不要離婚?這場爭吵沒有結論,許書婷卻覺得非常痛快,她難得跟丈夫大聲說話,彼此都卸下偽裝,認識以來簡直是最真誠的一次。
是進步了吧?她想,在毫無退路的時候,當然要進一步嘍。
第七章
「書婷,你回來一趟,爸有話要跟你說。」
午後,嫂嫂的一通電話,把許書婷叫回了娘家,娘家已經沒有她的房間,回來若要過夜就得住客房,是的,她已經是個客人。
回到家,走進客廳,許書婷看父親、哥哥和嫂嫂都在,臉色凝重,八成是跟她的丈夫有關,家人顯然有什麼話想說。
等女兒一坐下,一家之主許慶霖就說︰「我們都听說了,凱軒的眼楮將影響到他的工作,不管他能不能完全恢復,至少短期內是得停職了,院長的位子更是想都別想。」
許崇信以眼科醫生的身分說︰「手術後需要細心調養,復發是很有可能的,而且依照他的固執個性,我不確定他會不會耐心回診,你知道,醫生最討厭的事情就是看醫生。」
許崇信原本沒想太多,只希望妹妹度過這一關,但回家後跟父親、妻子討論,越想越不對勁,這一來對妹妹實在太不劃算,萬一妹夫熬不過去,妹妹不就跟著完蛋了?
夏穎心說得比較直。「如果凱軒這毛病好不了,我看,你可以考慮跟他離婚。」
「離婚?」許書婷愣著了,怎麼他們跟她丈夫一樣,都要她盡快結束這場婚姻,她身為當事人都沒發表意見,旁人卻迫不及待替她做決定。
「是呀!」夏穎心說。「你還年輕,還有機會,你沒工作過,難道想養一個無用的丈夫?」
「穎心!」許崇信不希望妻子說得太露骨。「別觸霉頭,凱軒的眼楮未必沒希望,我們只是希望書婷多為自己考慮。」
「就算他視力恢復一半好了,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但他還能當外科醫生嗎?還能開刀賺錢嗎?他除了這項老本行,還能做什麼工作?」夏穎心不改其態度,說得針針見血。
確實,丁凱軒窮極一己之力,就是要做個優秀的外科醫生,甚至要領導這整間醫院,他生來就是個人才,注定為醫學創下許多紀錄,他驕傲,不可能從小職員做起;他聰明,要就是自己投資做老板,但他擅長的領域除了醫學還有什麼呢?
許書婷沉住氣,向家人解釋︰「就算凱軒一輩子都不能工作,我們的經濟也不會有問題,只要節省一點生活就行了。」
「坐吃山空,誰知能撐到哪天?連名牌包都不能買,可憐啊!」夏穎心想到那種生活就一陣顫抖,一日為貴婦、終生為貴婦,怎拉得下臉去菜市場撿便宜?
許書婷回敬了嫂嫂一句︰「我對名牌包已經沒興趣,我只想踏實地過日子。」
夏穎心還想辯駁幾句,這時許慶霖又開了口。「書婷,不管你怎麼樂觀,總得為自己設想,我當初給你的嫁妝不會收回,你要怎麼處理都行,如果你再嫁,我會再給你一次嫁妝。」
當初女兒出嫁,許慶霖將兩處房地產轉到女兒名下,讓她每個月收租金就有十萬入帳,雖然他有重男輕女的觀念,卻不想讓女兒全然靠女婿生活,人總要自己掌握一些東西才行。
「爸這麼替你設想,你也要放聰明點。」夏穎心暗自嫉妒,未來能繼承的財產又少了一部分,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無奈在這種氣氛下,她能計較什麼?
「凱軒的個性有多好強,你也了解,不能做醫生的話,他簡直不知怎麼活下去,你真能包容這樣的他嗎?」許崇信跟父親是一樣的心情,從妹妹一出生,他每年都會給她壓歲錢,生日禮物也少不了,在他們父子倆的觀念中,女人始終是弱勢,只希望她不要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