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確定該放多少調味料,她下手下得太輕,結果菜色淡而無味,應該重炒一次才對。
「會嗎?我覺得剛剛好。」丁凱軒吃得津津有味。
「別吃了,我重煮一份!」她站起身想收盤,丈夫卻不讓她收,這男人是在硬撐什麼?
「我很餓,等不及。」他繼續吃,品嘗那份特有的甘甜,許書婷也不勉強,端起女兒那份餐點,加了點調味料,只能說丈夫今天真的很古怪,沒辦法跟他溝通。
吃過晚餐,丁凱軒負責擦桌、洗碗,丁俞涵照樣當他的小幫手,不時拿這拿那的,用一種崇拜的眼神望著他,想想人生多有趣,過去他是知名外科醫生,女兒跟他幾乎沒有交流,現在他只是個業余農夫,女兒卻老愛跟他一起行動。
晚上是一家人的休息時間,許書婷先帶女兒去洗澡,丁凱軒獨自站在門前,夜幕已低垂,他的視力看不到星,但無所謂,這星夜仍是美麗的。他很久沒抽煙了,今晚忽然很想來一根,找了好久才找到煙盒,打開時卻見香煙已有些發霉,他笑了一下,把整包煙丟進垃圾桶,既然上天不想讓他污染自己的肺,那就順其自然吧。
許書婷幫女兒洗好澡、擦干發,就讓女兒繼續去玩那些石頭,反正石頭也都洗干淨了,當許書婷走出大門看到丈夫,他也不知為何,自顧自的在傻笑。
「凱軒,你好像怪怪的……」離開台北之後,他變黑也變壯了,有時他的背影還會讓她覺得陌生,但沒關系,天天睡在一起自然會熟悉他的身影,她一點都不著急。
「我很好,真的很好。」他伸手將妻子擁入懷中,貼著她的發絲呼吸。
雖然四下無人,他突來的擁抱仍讓她嚇了一跳,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把她抱得這麼緊,仿佛下一秒就要分離似的?
他主動提起往事。「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記得啊,你那時候很自大的樣子,還不用介紹,我一看就猜到你是醫生。」沒想到東躲西閃,還是嫁給了醫生,做人果然不能太鐵齒。
「沒錯,當時的我以為我什麼都能得到,不知天高地厚。」做人不懂反省就是笨,一個勁的往前沖,沖過頭才驚覺錯失太多,沿途風景都忘了欣賞,就算得到旁人羨慕眼光又如何?
他也有自知之明啊,好現象,有進步,她歪著頭問︰「現在的你呢?」
他捧起她的臉,這張他永遠吻不夠的臉,讓他有勇氣重新面對生活,也面對自己的真心。「現在我明白,命運不在我掌握之中,也許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也許努力到頭來是一場空,但至少我能確定一件事,我愛你。」
「啊?」如果他存心要給她驚喜,他確實達到了目的,等了這麼些年,魔法般的三個字,瞬間就解除了睡美人的咒語,讓她歡喜卻也讓她哭泣。
靶覺到她臉上的濕潤,他立刻慌了。「你怎麼哭了?別哭、別哭……」
許書婷很難向丈夫解釋,只有她心中那個還相信童話的小女孩才能了解,在現實世界中跌跌撞撞了太久,漸漸以為床邊故事都只是哄小孩的,但就在奇跡發生這一秒,她才發現她仍懷抱著這個夢。
「媽,你為什麼在哭?」丁俞涵「適時」的出現,以責備眼光看著父親。「爸!」
丁凱軒感受到女兒的魄力,萬分無辜的說︰「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什麼?我不是故意讓她哭的!」
「沒事啦!」許書婷破涕為笑,及時化解了父女問的誤會。「人家想哭就哭,你們不用那麼緊張,哭一下眼楮才不會干呀!」
「嗯,我也努力試試看。」
「那我也要哭。」
為了健康的視力,丁凱軒和丁俞涵開始挑戰十秒內掉淚,但還真是滿難的,許書婷被他們倆徹底打敗,想感慨一下都沒機會,只能說愛上了就沒藥醫,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夜晚,她擁抱著愛情和親情,還有星光般的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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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冬日已至,寒風漸起,丁家人越來越適應小鎮生活,在不認識的人眼中看來,他們就像任何一個在地家庭,過著平凡的日常生活。
丁凱軒跟別的農夫沒兩樣,只是他比較愛鑽研,菜園里一絲不苟,巡田時有如閱兵。
了俞涵是個愛玩愛唱歌的孩子,常帶著全身泥回家,看到每顆石頭都能說出原產于鎮上何處。
至于許書婷,她學會了開車、煮飯、洗衣,還會在菜市場苞老板講價,越來越有主婦的架勢。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總是好過的,然而晴天久了也會有烏雲,丁凱軒開始有了秘密,瞞著妻女不讓她們發現。在他眼前常有黑影籠罩,視力時好時壞,于是他明白,又得手術了。對于視網膜剝離這回事,他自己也查了些資料,有七、八成的人一次手術就能恢復,偏偏他是少數的那二、三成,需要多次手術,手術後若還是恢復不佳,也可能因嚴重剝離而失明。
他沒忘記上次手術的痛苦,向來是他替別人開刀,生平第一次躺在病床上任人宰割,那種感覺萬分難受,更別提手術後的諸多不便。最重要的是,開了刀就會好嗎?沒有人能有把握。
于是他把這件事擱在心頭,不想讓妻子擔心,直到某天的某件事,讓他下定了決心。
搬家以後,丁俞涵沒再上幼稚園,還是有辦法認識新朋友,都是附近鄰居的小孩,他們看不出丁俞涵有輕微自閉,只覺得她未免也太愛唱歌了。小孩子在一起除了玩耍打鬧,也會搞欺負的把戲,尤其是對與眾不同的人,不知不覺中就有了敵我意識。
這天黃昏丁俞涵回家時,除了滿身帶著泥,臉上也掛著兩行淚,許書婷一看沖上前去,驚慌問︰「怎麼了?跌倒了嗎?還是哪里受傷了?」
她上下巡視女兒的衣服和身體,除了一些髒污並沒有特別之處,這時丁凱軒也放下鋤頭走過來——
「俞涵,你跟爸媽說,發生什麼事了?」
了俞涵吸了吸鼻子,講話卻不結巴,堅定地說︰「我以後都不要吃蝦子。」
「你不是很愛吃蝦的嗎?」許書婷不懂女兒為何突然這麼說。
「池們說爸爸是瞎子,一直叫我吃蝦子,我才不要吃。」
原來是丁凱軒外出時都戴著墨鏡,行動緩慢,身旁也會有妻子陪伴,那些孩子以為他是盲人,這天逮著機會就取笑丁俞涵,他們不明白言語的刺傷力,只是玩著一種新奇的游戲。
「我的天!」許書婷抱住女兒,淚水在眼眶中打滾,她自己吃苦或受挫沒關系,但女兒這麼單純天真,那些人怎能如此殘忍,太過分了!
「媽你不要哭,我們都不用哭!」丁俞涵反過來安慰母親,雖然她小小的腦子想不出什麼大道理,但在她心目中,真的沒什麼好哭,他們家比以前好太多,她喜歡現在這樣子,爸爸會在家,媽媽會笑,還有什麼不好呢?
「嗯,媽媽不哭,俞涵也別哭了。」許書婷抹去眼淚答應,只希望女兒也能不傷心。
丁凱軒望著這一幕,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因為他而掉眼淚,他應該深刻記在心中,卻無法看得分明,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他可以放棄自己,卻不能讓家人陪著他一起痛苦,就算機會不大,他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結果?
「下次他們再這樣捉弄你,你就把蝦子吃了,告訴大家你爸不是瞎子,總有一天會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