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嵐覺得喉嚨緊緊的,從小她不曾缺過什麼,爸媽給她無限的關愛和栽培,她說想學鋼琴,他們就立刻買了鋼琴,請最好的老師來家里教,她參加了排球隊,他們就早出晚歸地接送她練球。
終于她順利地長大成人,有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還有一個深情守候她的男友,但即使是如此,她仍是那個讓爸媽擔心的小女孩,這份愛是她永遠都還不起的。
無論如何,機場總算到了,方晴嵐在父母親的監督下,把整瓶姜母茶都喝完了,仿佛這樣就會一輩子都不感冒。
「存義真的不會來嗎?」方健楷看看表,還是心存期待。
方晴嵐安慰道︰「他工作很忙,我也不想弄得離情依依,你們先回去吧!我會打電話回家的。」
機場里人來人往,像是紅塵滾滾,各有各的方向,不過在此交會片刻,潘穎芝卻憑著一雙利眼,發現角落有個期待的身影,指著那方向,提高音量說︰「你們看!那個背影好熟悉喔!」
驟然被認出來,躲也不是,閃也不該,殷存義的臉色尷尬極了,走上前結巴道︰「伯父伯母你們好……真的好巧……我剛才來送客戶,他們走了,我也要回去了……」
「好好,就當是巧合,那你跟晴嵐說幾句話,我們先走一步。」
看到未來女婿,方健楷整個人都安心了,顯然這年輕人愛他女兒愛到不可自拔,叫他別來還是來了,看在他如此痴情分上,女兒應該不會給他擺臉色。
「爸、媽……」方晴嵐窘得要命,現在是要她說什麼?
潘穎芝也放了一百二十個心,呵呵一笑道︰「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們就不來接機了,你要找存義來接你,知道嗎?」
他們夫妻倆手牽手,幾乎唱起歌來,心情太好,決定去看場電影、約個會再回家。
殷存義抓抓後腦,頓時手足無措。「抱歉,我……」
他本來只想看她一眼,真的只要一眼就好,然後他就會默默離去,誰知他一看到她就移不開視線,最後敗露行跡,被抓個正著。
「你不要想太多,等我回來就是了,好嗎?」她握起他的手,那雙有力而溫暖的大手。
「好,我會等你回來。」盡避有她的承諾,他卻有種莫名的恐慌感,怕她一去就不想回來,更怕她回來後卻變得遙遠了。
想說的話太多,他只能化作深深的凝望,就在此刻,讓他多看她一眼都好,他們還是戀人的關系,還可以理所當然握著手。
他承認他很怯懦,三十三歲的男人了,還是抓不住這雙小手,他確定下次再見面時,他仍會是她的男朋友,卻不能確定,她還會是他的女朋友嗎?
「我出國這段時間,我們先別聯絡,讓我好好想一想,等我回來再找你,嗯?」
「嗯。」他不得不答應,除此他還能做什麼?若真要做,他只想撕掉她手中的機票,或者再買一張立刻隨她飛去。
「我該走了。」時間催促著離別的腳步,于是她松開他的手。
在機場,每天有多少人送別、有多少人相逢,他們不過是其中小小縮影,引下來什麼注意力。
「晴嵐、晴嵐……」他喊著她的名字,其實腦袋空白,不曉得要說什麼,未了只說了三個字︰「我等你。」
她胸口一震,形容不出那感覺,有點酸,有點痛,像被誰挖空了心,連呼吸也覺困難。
最後仍要揮揮手,她走向海關大門,走出他的視線。
今天的海是什麼顏色?她忽然想知道。在飛機上,她看到了雲層、黃昏和黑夜,還有幾顆星星對她眨眼,就是找不到他們一起看過的那片海……
巴黎真的很美,從塞納河、聖母院、奧塞美術館到巴士底歌劇院,甚至墓園都讓人留連忘返。
五年前,方晴嵐曾和殷弘平一起來過,因為她大學時修過法文,在這里如魚得水,而今舊地重游,她卻想不起殷弘平的臉。
殷弘平的愛像夏日煙火,燦爛而短暫,殷存義的情卻像冬日海浪,看來並不耀眼,卻停不下來。
時空和心情都不一樣了,現在的她不管看到什麼,都會想起殷存義在機場臨別的表情,也因此再多的美食、美景、美酒,嘗起來都少了一分滋味。
「小姐,請問您想要哪種甜點?」上過主菜後,服務生拿出甜點選單,帶著微笑問。
方晴嵐愣了一下,以法文回答︰「焗烤水蜜桃冰淇淋,謝謝。」
「請稍等。」服務生離去後沒多久,就送上一道令人屏息的甜點。
多美麗的名字,多香甜的氣息,可是為什麼?她越吃越覺無味,應該打滿分的料理和服務,卻因心不在焉而辜負了,是她對不起這一切。
她的心不在這兒,到底是在哪兒?她不去找回的話,是否就這樣無心下去?
旅程中,她選了三間頂級飯店入住,一邊旅游一邊觀摩,本來她就是個敬業的人,升上總經理之後更不忘時時充實。
回到飯店,明明身體累了,她卻不想睡覺,遂打開筆記型電腦,開始做飯店評鑒報告,沒有人要求她這麼做,她只是太過認真,自己列出項目、設定標準,一一評分,做出結論。
打完詳細報告,她卻覺得好空虛,以往工作總能帶給她成就感,但現在她到底是度假還是工作?有時她太求好心切,不只帶給旁人壓力,也變得有點強迫自己。
這趟來巴黎,不是要沉澱一下,好好思考她和殷存義的事嗎?既然如此,快關上電腦,快用力想!可糟糕的是,她根本沒有絲毫頭緒,感情這種事不是用想的就會有答案呀!
看來工作根本是逃避自我的方式,靠著機械性的思考和投入,才能讓自己忘了該想什麼。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俯視夜巴黎的繁華,更覺寂寞涌上心頭。
終于她撥了通電話,屏息期待對方接起的聲音,但是殷存義一直沒接起手機,她撥了三次都沒人應答,只好無奈掛掉。
不曉得他在忙什麼?十二月的天氣,巴黎比台灣慢七小時,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起床,準備上班去,她很清楚他的生活模式,即使前晚加班熬夜,第二天仍會準時六點醒來。
他在開車嗎?還是在吃飯?不管他在做什麼,她都想知道,更想听听他溫柔的聲音。
其實她可以打到他家里或公司詢問,但她臉皮薄,做不出這種事,心想自己只是女朋友,又不是太座,這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方式,她做不到。
包糟糕的是,明明是她叫他這陣子不要聯絡,結果她才出國沒多久就破功了,這下不妙,她的心根本忘了帶出國呀……
一夜難以成眠,直到第二天早上,方晴嵐再試著打男友的手機,仍是無人接听。
她不禁擔憂起來,或許他感冒了?說不定是重病?躺在病床上吊點滴,所以沒辦法接電話?
可是他身旁有那麼多人,包括家人、管家、秘書等,一定會及時照顧他的,她在巴黎窮緊張也沒用。
沒錯,她是叫他別聯絡,但他就真的這麼听話?不能給她一個訊息,好讓她安心嗎?但或許什麼事都沒發生,他只是靜靜等她想出結論,一切都是她的心慌意亂。
放下手機,她決定出去走走,不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然而走在街頭,四處都可見情侶擁抱熱吻,博物館里面也盡是戀人們的雕像。
巴黎為什麼這麼適合談戀愛?這里的人都沒別的事好做了嗎?她踢著路上的小石子,胸口悶悶的。
十二月的空氣好冷,呼吸之間都是白霧,她戴著手套和圍巾,慢慢走過大街小巷,應該拍拍照、收集觀光資訊,但她冷得什麼都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