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一整夜,徹底而放肆,但現在起,她要學著堅強,為了他,也為了兩人的未來。
听到這話,楊振邦望向頭頂的天花板,事到如今他能說什麼?隱瞞多年的秘密,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最近幾個月來,他頭痛情況日益嚴重,常出現暫時性失明,也因此他更確定,他一定要放手,讓她去追尋她的幸福,但這理性的決定,在見到她後就完全蒸發了。
「你早就知道自己的情況了?」
「……嗯。」他終于肯出聲,眼神仍回避她。
「願意跟我談談嗎?」
她的要求對他顯然是困難的,因此空氣中出現一種對峙,就看誰的意志力比較強。
她繼續等待,他繼續沈默,最後他嘆口氣。
他已經拿她沒辦法了,很奇妙的,她變得比他更堅定,女人真是難以捉模,也難以預料。
「二十歲那年,我開始頭痛、失眠,後來檢查出我有腦瘤,是良性的,影響還不算大。」他回憶當初年少灑月兌的自己,是怎麼變成一個封閉自我的男人。「十二年來,我必須定期檢查,腦瘤漸漸擴增,影響也變大了,直到去年醫生跟我說,再不動手術的話,視力就挽回不了。」
她仍握著他的手,止不住一陣顫抖,但她選擇面對,她要知道一切事實。
「開刀的風險評估,大概是一半一半,可能很順利,讓我恢復視力,也可能不,更糟的情況是,如果切除了又長出來,一切又回到原點,重新打這場仗。」
「就是因為這樣,你一直不能定位我們的關系?」
「我不願耽誤妳,我早就決定,這輩子我不能愛任何人。」他轉向她,唇邊是無奈的笑,就讓他多看她幾眼,趁著他還看得見的時候。
「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我放棄過白威和伙伴們,現在我會放棄你嗎?」她凝望進他的眼,那雙始終守護她,珍惜她的眼。「放棄你就等于放棄我自己。」
靶動如海浪涌來,一波一波,從他的心髒直達四肢全身,夠了,有她這句話就夠了,他沒有奢求了。
「妳還有歌唱和舞台,妳不該因為我而中斷。」她天生就是明星,該受萬人愛戴,他最愛看她那神采飛揚、發光發熱的模樣。
「沒有你听我唱,我只能唱悲傷的歌,如果沒有你看著我,舞台上的我也找不到希望。」
「妳不要這麼傻。」雖然他愛的就是她的傻,但他不要她因此受苦。
「你若失明了,我就是你的眼。」她凝視他的眼,那雙讓她牽掛多年的眼,即使有天看不見了,仍是她心目中的星光。「答應我,讓我陪你走下去,好嗎?」
他模了模她的頭,沒有反對也沒有贊同,只是靜靜閉上眼休息。
她把他這動作解讀為妥協,像他這麼驕傲的男人,連讓她看到虛弱的一面都不容易,更何況是要陪他一起對抗病魔?
但她已下定決心,從今後,他們將攜手面對一切,由不得他不答應,她是打死不退,纏定他了!
「你睡一下吧,等你醒了,再來談我們的未來。」孫雨綾悄悄走出病房,不打擾他休息。
當房門被關上,楊振邦卻睜開眼,望向窗外。
陽光明亮溫暖,或許他只剩幾次看到陽光的機會了。然而他並不覺害怕或遺憾,一生愛過這一次,多麼值得。
听到她說的那番話,讓他確定自己沒愛錯,知道他的病情後,她仍不離不棄,他並不覺意外,她始終是個真誠的好女人。
因此,在他臨走之前,他要給她最無私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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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孫雨綾離開醫院,到百貨公司采購了許多用品,前後跟了兩名保鑣、兩位助理,幫忙拿東西,也注意情勢。
身為名人,她一舉一動都可能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連她出入醫院都會被揣測是什麼病情,多年來她已習慣名利帶來的束縛,人生有得有失,必須看開。
她明白,楊振邦不願公開與她的戀情,不願給她更久遠的承諾,是不想影響她的事業,更不希望她為他擔心,甚至放棄歌唱。
最傻的人其實是他,給了她一切,讓她完成願望,還要處處為她設想,怕她吃苦,還要壓抑自己的感情,說他這輩子誰也不愛,簡直就是傻透了!
醫生說,他們未來有好長一段路要走,腦瘤的治療方法包括手術切除、放射治療及化學治療,經由神經外科、放射診斷、放射腫瘤、內科腫瘤等專科醫師的討論,才能決定治療方式,手術後還需要好一段時間復健。
想想他們有這麼多事要了解、要決定,她哪有時間感傷?她必須比他更堅強!
為了給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簡直看到什麼就買什麼。此外也買了幾本腦科疾病的書籍,所謂知此知彼,戰無不勝,要打敗病魔,當然得先徹底了解。
「阿綾,有民眾在注意我們了。」助理走近她身邊,略帶焦慮地說。
「好,回去了。」孫雨綾拉低帽子,迅速走向電梯。
保鑣和助理隨時保持警戒,也造成孫雨綾長期以來的緊張感,但在今天,她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她能愛,而且被愛,她無疑是個幸運兒呀。
司機送他們回到醫院,進入頭等病房,保鑣和助理在門外等待。
誰知一打開房門,卻見床上空蕩蕩的,只有一位中年婦女正在整理床鋪。
「請問原本這位病人呢?他怎麼不見了?」孫雨綾整顆心都冷了,她不敢相信,楊振邦居然選擇消失?就在他們之間已無秘密後?
「他一小時前就出院了。」負責打掃的清潔阿姨說。
「他……他去哪里了?」孫雨綾顫抖問,從腳底竄起一股寒氣。
「我不知道耶!請問妳是他的什麼人?」清潔阿姨好奇地問。
「我、我是……」她是他的什麼人?她竟說不出來。
「不好意思,我要去忙了。」清潔阿姨收拾好垃圾,走出病房。
孫雨綾站在原地,手中的提袋滑落地上,一時間她茫茫然,不知自己該往哪兒去,天地之大,她卻找不到一個人來守護,就算把全世界都給她,也是淒涼一片。
不是說好了嗎?她要陪他面對一切,即使他真的失明了,她也要做他的眼楮,一起追尋他們的流星。他卻寧可孤獨到底,把自己藏起來,就是不願與她分享、分擔,這該死的男人,他自以為是什麼偉人還是聖人?
兩名助理走進來,不用多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阿綾,妳還好嗎?要不要打電話給胡姊?」
「我要先離開這里……」她扶著助理的手,緩緩走出醫院大門,所有力氣都被抽干了。
陽光溫暖耀眼,她戴上墨鏡抵擋,現在她不適合光明,她看見的都是黑影。
一台廂型車剛好停下,胡婉姿打開車窗,呼喚道︰「阿綾!快上車,我有話跟妳說。」
醫院門口危險性太高,她身為經紀人當然得有警覺,尤其現在孫雨綾整個人都恍惚了,要是被媒體記者發現還得了?
一上車,孫雨綾抓住胡婉姿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啊木。「胡姊!他不見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總裁打了一通電話給我,他說他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卻不肯說到底是哪里。」胡婉姿完全明白事況。「我為了撮合你們,向他說了謊,現在他連我也不信任了。」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不告而別?」孫雨綾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給他一點時間吧!」胡婉姿抱住她安慰。「像他那樣習慣強硬的人,大概不習慣被人照顧,也不肯承認自己是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