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 第2頁

如果能拍下這難得景色就好了,但她所有的攝影器材都在車里,還有證件、信用卡、存折、現金、記事簿、房門磁卡……天啊,她已經不敢再想還有什麼了!

雨水狂吻著她的肌膚,寒意加重,她忍不住咳嗽起來,誰教她每次感冒都拖得有夠久,而且正巧從昨晚開始發燒呢?現在可好,她只穿著一件T恤和短褲,救援的人再不趕來,恐怕她會先凍死在這里。

所謂禍不單行、紅顏薄命,正是她整個人生的寫照呀!

「喂!妳過來!」殷柏升早發現她不斷發抖,現在又咳嗽不停,心下不禁一沈。看來他遇到的不只有台風、落石、車毀,還有一個遲鈍又重病的女人。只怕她才是最難應付的一關。

扁憑她那雙修長美腿,他就能判斷,她絕對是紅顏禍水,而他不踫女人已經很久、很久了。

對于他的命令,可卿听若未聞,一來是他凶神惡煞的,之前狂按她喇叭,二來是她頭暈昏沈,也沒力氣走過去。

只听得他又咒罵了一聲,便自己坐到她旁邊來,拿他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原來那是件防水的皮夾克,可以讓她保暖一點。

可卿沒想到他會這麼做,心下一陣溫熱,想說聲謝謝卻又梗在喉中。仔細一瞧,他臉上除了粗黑大胡子,還有一雙充滿靈性的眼,說不定大猩猩也通人性呢!

他無意中模到她的額頭,驚叫︰「媽的,這麼燙!」再模模她的臉、頸和手,溫度全都高得不尋常。

「我每次感冒都要很久才會好……」她虛弱地笑笑,忍不住有點幸災樂禍。這下他可知道她不好惹了吧?

「嘖!」猶豫了一下,他把她攬到懷中,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頭則靠著他胸前。「麻煩的女人!」

他的良知讓他無法見死不救,即使她是個燙手山芋,他也只得硬著頭皮接下。

靶覺到他的體溫傳來,她發顫的身體瞬時得到慰藉。他的舉動讓她出乎意料,卻又無法抗拒。

他應該是個好人吧?雖然長相粗野了點、口氣欠扁了些,她也不能因此否定他的善良,鐘樓怪人不也很善良嗎?呵呵……她為自己的想法覺得好玩。

只是,雨怎麼彷佛一直下不停的樣子?頭痛也好像永遠清醒不過來似的?

「喂!妳不會就這樣死了吧?」他忽然烏鴉嘴地問。

哼!可卿白了他一眼,最好她就死在這里,讓這只大猩猩抱著一個死女人,枯坐數天等人救援。這副想象中的景象讓她又發笑了,卻化成一陣劇烈咳嗽。

殷柏升輕拍了拍她的背,用大手摩擦她的手臂和肩膀,讓她能好過一些。

傻女人!到底是在笑還是咳嗽?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的話,他也只能說佩服了。但無論如何,他可不想抱著一具尸體。傻瓜也是有活下去的權利,他決定替她保留到送進醫院為止。

可卿頭暈得兩眼昏花,軟綿綿地任他擺布,明明在發燒,卻又冷得徹骨,直覺性地向他偎緊。

這不是嫌棄挑剔的時候,他人再怎麼凶惡,胡子再怎麼粗刺,她都得忍下來,畢竟她才二十七歲,還想多活些時候呢!

淒風苦雨,雷聲隆隆,恍若世界末日。

可卿想起聖經里那些最後審判的描述,確實是山崩土裂,風雲變色,像現在一樣。大自然的力量太偉大,他們這兩個在生死邊綠掙扎的人類顯得無助極了。

「先生,你叫……什麼名字?」如果真的要死,她不希望臨死時,連身邊的人都是個陌生人。

若非時間背景不太適合,他會以為她在向他搭訕,這女人有張頗受老天眷顧的臉,五官精致、嘴唇微翹,彷佛只要她一出手,男人都躲不開她撒的網。

他皺起眉,猶豫一下才說︰「殷柏升,殷商,松柏,步步高升。」

非常簡潔有力的回答,她想。

「殷先生,我叫方可卿,方是方法的方,可是可愛的可,卿是卿卿我我。」

他看起來並不關心她的名字,但還是點了頭。

「如果……我沒辦法回去,麻煩你幫我跟我的朋友愛荷說,我的貓就請她照顧了,但我還沒給牠取名字呢,你幫我想想該叫什麼好?」她腦中一片昏沈,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妳發燒得很厲害,最好別再說話了。」他對這話題毫無興趣,也不認為有討論的必要,現在他只想盡快送她就醫,不光是身體要檢查,腦袋也需要。

可卿卻不這麼想,討厭,她都快客死在這異鄉了,他還敢限制她不能說話!

「不,我一定要想出牠的名字,不然……太對不起牠了。我想想看……叫Dolly好嗎?你有沒有看過『HelloDolly!』這出音樂劇?Dolly是一個熱心的媒人,大半生都忙著幫別人湊成對,還好……她也給自己找到了很棒的對象……大學的時候,我就擔任這部戲的攝影師哦!大家都是第一次演舞台劇,笨手笨腳的,可是很好玩耶!」她一閉上眼,彷佛就可以听見當時的掌聲和歡呼。

他不帶感情地說︰「好,就叫Dolly吧。」如果這能讓她閉嘴,他沒有理由不贊成。

「可是牠是公貓耶!應該取一個雄壯的名字是不是?干脆叫……牠殷柏升好了。牠的毛就跟你的胡子差不多,好想拔一根起來!」她抓抓他的胡須,但沒有力氣拔下來,只是倒在他懷中吃吃地笑。

他搖搖頭,拿她沒辦法,隨便她的小手對他輕薄。他一向認為女人是任性的生物,漂亮的女人尤其如此。救她可以說是出于良心,听她說話卻沒有必要,他最好謹守在界線內。

雨勢沒有變小的跡象,冰冷的水珠順著可卿的頸項流下,她覺得自己正逐漸失去體溫,連帶著神智也沒剩下多少了。

「殷先生,臨死前你有什麼願望?」

他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沒有,妳呢?」

「我希望下輩子當一顆流星。」

「什麼?」他無法掩飾驚訝,這女人是不是燒壞腦袋了?或者她只有三歲的智商?雖然她的身材容貌一點都不像……

「流星啊!」她說得理所當然。「如果……我是一顆流星,就會有人對著我許願,我就是帶給他們希望的使者,不是很棒嗎?像我自己現在毫無希望,如果能變成一個讓人許願的希望,那多好啊……每次去墾丁,大伙兒平均十秒就看到一顆流星,只有我一次也沒看到,唉……」

「妳發燒得太嚴重了。」他只下了這個結語,正常人不會在台風天里還在想什麼流星的事。

「才不呢,這是我所發過最嚴肅的誓言。」

「由此可見妳其他誓言的嚴肅性。」他不禁冷笑,女人除了任性,還愛胡亂發誓,以前他不就已受過教訓了?

「哼!」這只大猩猩,簡直毫無人性!

可卿轉過頭去,心中暗暗希望,如果真的能實現,她決定把她的願望改為一顆大石頭,現在落下來把他的冷笑砸碎,就算要她陪葬也無所謂。

老天爺真要她死在這個地方嗎?既不是淒美的殉情,也不是轟轟烈烈的犧牲,實在是一種無趣又痛苦的死法。身邊沒有王子也就算了,竟然還是一只不懂情趣的大猩猩,她這次可真是倒楣到家了!

像是過了幾千幾萬年後,信用卡急救部的救護人員才姍姍來遲,還有借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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