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攝影師並不多見,她這一路走來辛苦而踏實,目前的雜志社里人才濟濟,她不知何時才能嶄露頭角,但既然她習慣倒楣,也更有毅力撐下去。
「如果妳不介意,想請妳幫個忙。」
「說吧!」她欠他的恩情太多,能還多少算多少。
「是這樣的,我撿了很多流浪貓狗放在醫院里,已經有五十多只,都一一治療過了。我想把牠們送人的話會得到較好的照顧,所以想做一本小冊子,登錄牠們的照片及資料,發給一些朋友跟客人,好替牠們找個新家。」
她雙眉一挑,沒想到他的善心遍布範圍這麼廣。「這是件好事,讓我幫忙,不過我拍動物的經驗不怎麼多哦。」
他雙手一拍,微笑道︰「太好了,妳的技術至少會比我好,我自己連相機都拿不穩。其實,只要把牠們拍得……稍微可愛一點就可以了!」
「你有相機嗎?我的器材都埋在土里了。」那顆落石砸毀的不只是道路,還有她的謀生工具,想到下個月的信用卡帳單,她不由一陣心痛。
算了,甩甩頭,她告訴自己往前看,錢再賺就有,重要的是她人還活著,還可以跟命運繼續搏戰。
「有!妳等一下。」他興沖沖地跑進書房。
可卿看著他的身影,覺得能為他做些事也好,也可以藉此回報他的恩惠,但卻不曉得這樣是否就算扯平了。不,太復雜了,沒這麼容易算清楚的。
兩分鐘後,殷柏升拿出一台單眼相機和腳架。「被老板說服買了這相機,卻一直沒有好好利用。」
「用這台就很不錯了,再買幾卷適合的底片,應該可以拍出好作品。」她檢查了一下裝備,發現鏡頭有點灰塵,便拿出工具清理。
他勤快地收拾好碗盤,洗刷得干干淨淨,可卿倒也樂得如此,好男人當如斯也,萬萬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享受了女人做的佳肴還指使她去刷廚房地板。
唉,只可惜她失戀未愈,他又視女人為侵略大使,所以什麼都別想了吧,把他當作朋友就是了。還有什麼倒楣的事她沒經歷過?哭過以後,似乎一切都不要緊了,她伸了個懶腰,要自己振作起來。
雨停了,天還陰陰的,他們搭計程車來到獸醫院,可卿抬頭看了招牌問︰「它的名字為什麼叫做Snowball,雪球?」
「是紀念我養的第一只狗。」被她一問,他發現自己還真念舊,什麼都放不下。
「雪球動物醫院,滿有趣的。幸好你那只狗不是叫小花或來福之類的。」
「對于這方面我是很注意的。」他從小立志做獸醫,獸醫的寵物怎可有個菜市場名?「妳那只貓決定取名Dolly了嗎?這名字不錯。」
她拍拍自己的額頭。「你不提我差點忘了,牠借住在我朋友家,說不定鬧得天翻地覆。」
斑愛荷是她的多年老友,深厚情誼不用言喻,可惜她是路痴兼腦容量不足,完全忘了愛荷家該怎麼去、電話幾號,否則早就可以抱住Dolly一解相思之苦了。
他多少看出她的想法,安慰道︰「等車子從花蓮運回來,妳就可以接Dolly回家了。」
她眨了眨眼,直直望著他。「到時我也就不用打擾你了。」
「別、別這麼說。」他竟一時語塞,聲音結巴。
是否彼此都已有了默契,他們並非對方的男女主角,這只是一場意外的短暫演出,時間到了就該安靜退場,才算是敬業的臨時演員。
開了門,電力還是沒來,室內的黑暗卻已完全被陽光驅走。他們走進內室,他打開收養貓狗的大房間,這幾天醫院員工都有來照顧,但狗兒們總愛有人親近,一听到腳步聲就汪汪叫個不停。
他突然發覺自己有點緊張,彷佛把他最底層的秘密都揭露出來,卻不知她會有什麼反應?她喜歡動物嗎?雖然她養了一只貓,但眼前可比一只多很多……
「哇,這麼多!」可卿尖叫起來,東看西瞧的,露出童稚的歡顏。
「妳喜歡牠們嗎?」她的反應讓他稍微放心了些。
「開玩笑,我簡直愛死了!小時候我就夢想要開一家寵物店,最好是一屋子的咪咪和汪汪,把我吵死了最好!」他這簡直是替她圓了夢,瞧這些小家伙們多活潑可愛!
「妳不怕醫院的藥水味?」
「你忘了嗎?我感冒,沒嗅覺也沒味覺!」她俏皮地回答道。
小貓小狽們關在八個大籠子里,見到人來都紛紛搖尾出聲,很是興奮。殷柏升給牠們換了清水,加滿飼料並清理籠子。可卿則忙著架燈光和腳架,布置出一個小小沙龍來拍照。
因為她說喜歡這里,突然讓他心情大好,臉上也堆起了笑容,抱了一只小貓說︰「先拍拿破侖吧!」
「拿破侖?為什麼這樣叫牠?」
「因為牠的左手真的會放在懷里。」他開始獻寶,像個向評審展示作品的小孩,希望得到她的好感。
「哦?」她調好鏡頭。「好,就叫牠展現一下本領吧。」
拿破侖剛出籠子,急于跑跑跳跳玩一下,柏升一時不小心竟讓牠掙月兌了--
「喵!」牠開心地跳上桌,回頭一看,等柏升快抓住牠時又跳到鐵櫃上。
「哈,你好笨!」可卿哈哈大笑。
柏升立刻愛上她爽朗的笑聲,驟然間,他希望她能一直這麼快樂。
「牠跑到妳那里去了!」
可卿慌忙一抓,卻落空了。「牠跑得好快,我抓不住!」
兩人當場和拿破侖玩起了捉迷藏,那戰況之激烈,當真是追趕跑跳踫,惹得籠子里的貓狗也跟著叫個不停。拿破侖早已熟悉醫院里的擺設,所以跑得特別順心,
時高時低,忽前忽後,像在逗弄他們兩個萬物之靈,玩了半小時還是拿牠沒辦法。
可卿首先叫道︰「不行了,我投降!」
殷柏升也喘著氣,卻鼓勵她說︰「別放棄,現在我們聯手合擊,慢慢走過去,妳從左邊,我從右邊,牠一時不知道要躲誰,就會遲疑一下,然後就被我們捉到啦!」
可卿點個頭同意,兩人便躡乎躡腳逼近拿破侖,牠左右張望,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就在這關鍵的一刻,終于被他們逮到了。
「呼,真不簡單。」可卿看著懷中的小肥貓說。
柏升模模拿破侖的頭,卻是對著她微笑,誰能像她這樣同他抓貓,這種女人不多了。
「約瑟芬呢?」她歪著頭問。
「妳怎麼知道?」他更驚喜了。
「有拿破侖沒有約瑟芬,就像有梁山伯沒有祝英台一樣,你絕對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
「謝謝妳對我這麼有信心。」他的心彷佛被她讀出,那是種被了解、被肯定的感覺,人海茫茫中,要遇到同調的靈魂多不容易。
拍完拿破侖以後,他抱出約瑟芬,那是只純白的母貓,優雅高傲,不像拿破侖一出籠就東奔西跑,反而沈靜地孤芳自賞。
「拿破侖和約瑟芬一定要送給同一個主人哦!」可卿模著約瑟芬說。
「相信我吧!我不是那種抓了一對蝴蝶來,把其中一只做成標本,讓另一只獨活在櫥窗外的人。」
「算你有良心!」不枉她再三原諒他,或許他不敢愛人也不能愛人,但他的心仍是溫暖的。
接下來四個小時內,可卿拍了兩卷底片,真正照相的時間並不長,反而是捉貓、捉狗的時候多,讓兩人都流了滿身汗。
他看她一臉蒼白,才想到她感冒應該還沒好。「累不累?」
「現在才問?我都快癱了!」她一倒,坐在皮椅上。
「我幫妳按摩。」他把小狽放回籠中,走到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