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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戰治平聯絡了其他人來到醫院,昨晚是他和雨戀的夢境,他自私到不願和別人分享,他對自己的行為只覺詫異卻不愧疚。
當秋士儀、楊舒晴和石繡櫻、戰培倫一進門,就看到雨戀好端端的坐在床上,柔柔喚著,「爸、媽、女乃女乃、爺爺。」
扁是這聲呼喚就讓秋家夫妻倆紅了眼眶,從來不知道這小小的一件事,就是天大的福分和恩惠,為何以往他們從來不曾發現?
「再……再喊一次。」
「爸、媽、女乃女乃、爺爺,大家好!」雨戀非常有元氣地喊著。
楊舒晴揪著胸口,喘息道︰「雨戀,別再嚇唬我們了,這陣日子你爸爸的頭發都白了一大半,就連染發劑也掩不住的。」
「還有你媽媽的皺紋也都跑出來了,多少保養品都遮不了。」
「女乃女乃不知拜了多少間大廟小廟……」石繡櫻早已喜極而泣,「你再不醒來的話,女乃女乃真不知該怎麼活下去了……」
「太好了,真是媽祖保佑,我們一定得去還願!」戰培倫也不禁抹了抹眼角。
眼看這些親人哭成一團,雨戀笑問︰「你們怎麼都哭了?快擦擦眼淚。」
戰治平默默站在一旁,覺得自己的存在並無必要,但他又離不開這有她的地方,仿佛他已等待她幾百年了,就等著她回眸過來,對他輕輕一笑。
雨戀安撫著親人,偶爾抬起頭來,發現他凝視的目光,果真對他微笑了,那讓他心中更加波濤洶涌。
有種即將被淹沒的預感,十八年來從不曾如此感受過,但他不能忘記女乃女乃的哀傷呀!他不是下定了決心,只要她清醒過來,他就該一走了之的嗎?
決心和命運互相拉扯著,終有一天要分出高下,而他這裁判在比賽終場前,卻已明白了誰勝誰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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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雨戀清醒之後,戰培倫常帶著孫子戰治平到秋家來訪問,在名義上,戰治平是來替她溫習功課,但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告訴自己,是對她有一份責任吧!當時如果他及時將她扶起,她就不會被機車撞上,也不會昏迷了一個月,但現在她已恢復健康,為何他還是無法就此離去?
秋士儀和楊舒晴親切地接待戰家祖孫倆,現在他們夫妻倆周日都不出門了,只專心在家陪女兒。
「戰爺爺請進,女乃女乃正等著和你一起去听戲呢!」秋士儀轉身就上樓去叫母親。
「治平你來啦!我去叫雨戀出來,你等等!」楊舒晴也趕緊去喊女兒。
石繡櫻早已打扮得當,拿了皮包便和戰培倫一起出門,而雨戀也剛午睡醒來,走出房門對戰治平微微一笑。
只是這麼一笑,戰治平就忘了自己剛才在想什麼。
秋士儀提議道︰「今天天氣這麼好,你們要不要去花園念書?」
「好主意!就這麼決定了。」楊舒晴立刻附和。
雨戀和戰治平沒有機會表示意見,這對熱心過頭的父母就把他們拉到花園溫室里,只見桌上擺滿了茶點和飲料,說是溫書還不如說是約會比較恰當。
「雨戀,你有什麼不懂的問題,就好好請教治平喔!」
「我們先出去逛逛街,晚上給你們買好吃的回來。」
腳步聲走遠了,在這深秋的周日午後,只剩兩人坐在陽光充沛的玻璃溫室中,滿園清香、花開繽紛,他們卻是相對默默無言。
雨戀替他倒好茶,又加了女乃精和蜂蜜,看他仍然僵硬不動,活像座雪山似的,她只得咳嗽了幾聲,「咳!咳!」
「冷嗎?」他急忙月兌下外套給她披上。
「謝謝。」其實她並不覺得冷,只是想讓他開口而已。
他對自己的行為有點懊惱,連忙解釋道︰「你得明白,我並沒有接受你,我不會忘記你是我女乃女乃情敵的孫女。」
「我明白。」他是這樣常常提醒著她,她如何能不謹記在心呢?
「那就好。」仿佛為了要讓自己安心,他又強調說︰「我只是對你有一份責任感,都是我的疏失才讓你發生車禍,所以……所以我不能不管你,這樣你了解了沒?」
「我了解。」她都不知听過幾百次了,真奇怪,他到底想說服她或是他自己呢?
空氣沉默下來,只有茶香和植物香融合在一起,還有小瀑布的淙淙水聲,戰治平喝了口女乃茶,發覺這正是他喜歡的口味,又香又濃又適溫,但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記得了他的喜好?
雨戀雙手托頰,歪著頭問︰「在這世界上,不知道有沒有一種花叫做雪花?」
「雪?你想去看雪?」他認真地思索起來,「等放寒假時,我帶你去日本看雪,還是你想去歐洲?你一定不會滑雪,沒關系,我會慢慢教你,我可是有教練執照的,到時候你就知道我的厲害了。嗯~~如果你現在就想看雪,那我叫人用冰櫃空運送過來,用顯微鏡就可以看清雪花的模樣了。」
當他發現自己說得太多時,是因為她正盈盈對著他笑。
懊死!他怎麼會這麼自告奮勇,好像他還比她更期盼似的!
拿起茶杯,他想假裝沒事樣,但一听到她說︰「你真好。」他差點沒噴出茶來,這種形容詞絕非他想听到的呀!
雨戀欣賞著他每種表情的變化,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同情,可憐的他跟冬雪嚴根本是同一個人,但他好像還不知道的樣子。
他非得澄清不可,「請你搞清楚,我只是對你有一份……」
「責任感。」她替他說完了這句話。
「你知道就好!」總算掙回了男性的顏面,他又猶豫了片刻,「有件事說來很奇怪,讓我百思不得其解。自從第一次見面以後,我……就常夢見你。」
說出這秘密似乎有損他的冷靜自持,竟讓他臉上微微發紅了。
「是嗎?」她並不覺得驚訝。
「夢里都是一些片段的畫面,你有時候會哭、有時候會笑,總說著我听不懂的話,像是什麼咒語或解開謎底之類的。我有一種感覺,你應該知道這原因。」
還有件事他沒說出來,夢中他常抱著她、吻著她,這實在太詭異也太丟臉了!
「我?」她故做詫異地指著自己,「為什麼你會這麼想呢?」
對夢中發生的事,她一點一滴都記得,但她並不打算說出來,就讓夢中的歸夢中、現實的歸現實,她仍是一個平凡的十八歲女孩,而且有一個十八歲的男孩正守著她,這不就很夠了嗎?
「當你昏迷的時候,在夢里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你怎麼會流了那麼多眼淚?你並不像你看起來那麼單純可愛,快承認吧!」
「我看起來真的很單純、很可愛嗎?」她立刻喜歡上這形容詞。
「這不是重點!」他怎會又不小心泄漏了一個秘密?
「哦~~」她失望地垂下頭。
看她皺起秀眉、噘起小嘴,他霎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老天,他完蛋了!
「你怎麼了?」反而是她關心起他來,「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我、我沒事。」做個深呼吸,他命令自己不得亂了陣腳,「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在昏迷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跟我的夢境有什麼關連?」
對他的咄咄逼人,她天真無邪地回答說︰「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或許你是因為常看到我,所以就夢到我了,你怎麼會問起我來呢?而在我昏迷的時候,可能我是作了一些怪夢,但我現在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戰治平無話可說,難道一切都只是他的想像?什麼是真、什麼是幻,如此莊周夢蝶的離奇之感,已經超出他的思考能力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