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姬 第31頁

「所以,我在水鏡里,表現沒有太糟糕?」他對這點耿耿於懷。

「沒有。」他認真詢問的神情,逗開了她一朵淺淺笑花。

他表現得一點都不糟糕,反而太好太好……好到教她憐惜他的痴傻。

「那就好。」他松一口氣。

「抱歉……我還想多看水鏡一會兒,可以嗎?」魚姬向勾陳致意,她知道後頭仍有一段不短的故事,她想將它仔細看完,可又覺得會耽誤到勾陳的寶貴時間而深感歉意。

「你隨意,我勾陳什麼沒有,就屬空閑時間最多,特別是,我拒絕不了美人兒的央求。」勾陳甜美微笑。

她頷首道謝,水鏡那幕黑暗,露出一絲幽藍光芒,不覺明亮,反倒有抹森冷寒意沁來。

鏡內,一個女人,嬌嬌媚媚的女人,慵懶恬適地含著亮麗微笑。

唉呀呀,被你找著啦?是啦,魂是我半路截走,我準備一天吃一條,據說吃下魂,有病治病,沒病強身呢。

別別別,手里的劍可別揮過來,我怕死了疼呢。大不了還你嘛,何必一副想將我撕吃入月復的凶惡嘴臉吶?可不走我動手殺的,我不過是站在一旁,等鮫鯊群吃夠了,一只只把給扯呀拉呀咬斷身軀呀嚼碎頭顱呀……我才將斷氣的魂給拿過來,就算我不拿,鬼差也會勾走,你要找人報仇泄憤,應該去找鮫鯊,是不?

你要找條母呀?情人……是嗎?

呵呵呵……我吶,心腸最軟,最見不得有情人生死訣別,瞧著教人心疼極了,龍子請放心,我絕不會刁難你。喏,魂魄我全收進水珠子里,你找找,哪條是你要的,盡避拿去,我不只成全你們,我還大大方方幫忙你們團聚……前提是,她的魂魄沒被我吃掉,若這幾個月里我吃的那些條魂里,有包含她的,那我就先說聲對不起啦。

掌心大小的透明水珠,數量已不多,負屭看見每一顆珠子里蜷躺著一條縮得極小的,仿佛正欲孵化的魚卵。

他找著了,水珠內,她躺在里頭,小小的,蜷曲如蝦米。

咬,嘻嘻,你運氣真好,是那顆嗎?好險好險,我今天本來打算吃的,就是那顆呢。你拿走吧你拿走吧。女人笑得無比慈祥,不消片刻,她又連忙喊住欲走的負屭。這樣不行!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阻止你啦,劍收起來劍收起來……我的意思是,即便你拿到她的魂魄,替她還魂,也改變不了她的命運呀,她注定得死,你又能救她多少回呢?我剛說過了,我吶,心腸最軟了,幫人呢,一定得幫到最後,她這條,在海里的宿命只有死亡這一種,你企圖想對抗或扭轉都是徒勞無功,我提議,你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女人嘴里雖然說著要幫負屭,魚姬卻感覺出她眸里躍動的狡猾精光,意圖不良,無論她用多少虛假笑意搪塞掩飾,只消認真點看,仍能辨別彎彎紅唇畔,有一抹惡意勾勒。

把她送上人界陸路去嘛,在那里,沒有鮫鯊呀,她注定死在鮫鯊嘴中,只要上了人界陸路,沒有半條鮫鯊能威脅她的性命,你說是不是,龍子?

唉呀呀,我真是見不得有情人痛苦,連私房秘笈都拿出來幫你,我可是送佛送上天了吶。喏喏,「月兌胎換骨」,照書里頭作法去煉藥,可以煉出將氐人魚尾變成人足的仙丹哦,她只要有了腳,就能站上人界陸路,在那個毫無喪命之虞的地方,與你相親相愛、歲歲年年,多美好的遠景!多幸福的人生!

疼是會疼一點,忍過了,才有一生一世嘛。

不要信她,負屭!魚姬忍不住在心里喊,然而,那段過去,她沒能參與,也改變不了它定會發生的命運,只能眼睜睜看著鏡中負屭,伸手接過「月兌胎換骨」……

不用向我道謝,事不宜遲,你有收好她的遺體吧?那快幫她還魂塑體,並帶她去人界吧,其他幾條沒能保留半根魚骨或魚鱗而無法回魂的魂,我也不忍心吃了,讓它們能往地府報到,獲取下一世輪回機會,我說了嘛,我心軟呢。

記得,帶她上去之後,再到我這兒一趟,我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替我做件小事報答報答我將魂魄還你,省去你跑地府搶奪的麻煩,並不過分吧?放心放心,我不會要求你做啥傷天害理的壞事,既不會傷害你或她的性命安全,又不需要你動手耍劍去濫殺無辜,況且叫你來,我會給你好處的,也許是助她魂體嵌密的滋補仙丹;也許是能讓她在人界陸路更適應的稀罕法寶;也許是教她如何避開鬼差上門索魂的辦法——你會過來吧?

他會。

魚姬知道,他一定會,因為嬌媚女人所說的「也許」,全是以「她」為誘餌。

也許是助她魂體嵌密的滋補仙丹……

也許是能讓她在人界陸路更適應的稀罕法寶……

出許是教她如何避開鬼差上門索魂的辦法……

這就是為何負屭帶她上陸路,又暫時離開她,說著他有必須要去完成的要事。

他的一去不返,全因那名嬌媚女人……

魚姬不由自主地將眼神挪向方才被勾陳強拉到一旁石桌去喝茶閑聊的負屭,勾陳用的理由是︰「你坐在那邊也幫不上忙,她不開口告訴你水鏡里浮現出什麼,或是沒打算向你吐實,隨便扯個小謊,你也弄不清真假,不如讓她安安靜靜去看,有事再喊你一聲。」

他為她一個眼神而飛奔回來。

「怎麼了?」負屭不改擔心口吻。

「沒有……」

即便想問他,關於那女人的事,他應該也是不記得了。

那女人對負屭做了什麼?

那女人提出何種詭譎要求?

為什麼讓她等不到負屭歸來,足足百年……

她心中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當水鏡將她飲下「月兌胎換骨」,蜷在他懷里哭泣挨疼的那一景呈現完畢之後——當時太痛苦,她只專注於如何熬過藥效發作的劇痛,忽略掉負屭的表情,如今才知道,他用著如何心疼的眼神在凝望她,當她尖嚷啜泣時,他額上滑落的冷汗不會比她掉下的淚水少,他緊緊抱住她,不斷在她耳邊低喃安撫言語。如今第二次重新听聞,竟听出他的顫抖及害怕,她以為只有她一個人受苦,實際上,她有多疼,他就有多痛……

那嬌媚女人再度出現於鏡面,笑得好獰,獰,又美,又艷。

你挺守信的嘛,「月兌胎換骨」的效果如何?她得到人類雙腳了嗎?……這樣呀?平安上了陸路,很好很好……

女人妖嬈地笑了。

那麼,我可以說出我幫忙你這麼多之後,所該獲取的獎賞羅?

你先說出你想要我替你做些什麼?負屭沒有立刻答應她,超乎他能力或道德接受外的央求,他不會強逼自己去做。

我只走想要你做一場夢。女人嗓音轉為輕柔。

夢?負屭臉上表情變化不大,劍眉只淡淡挑了挑。

對,做做夢,很容易的,你答應嗎?

怎樣的夢?負屭又問。

哎呀呀,先說破就沒有樂趣了。怎麼?堂堂一條龍子,連一丁點小要求也會擔心害怕?怕什麼?怕我讓你做惡夢嗎?女人銀鈴般咯咯直笑。

我只想弄明白你的用意。

我食魂,也食夢,對我而言,這種輕飄飄的東西最合我胃口……你到底同不同意呀?我大方幫你這麼多,現在還會害你嗎?我們雖不熟稔,我不也連「月兌胎換骨」這種好東西的煉法都爽快地給你了?女人故作嗔怒。

只是夢的話,可以,我答應你。你想要我做怎樣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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