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兒 第9頁

秦隨雁不明白水湅何以為了一把劍大發雷霆,他從不曾見水湅卸下笑臉,想不到……竟是這般激烈。

他嘆口氣,先將沉浮在泉里的千翡給撈起。

雖然他挺討厭這女人,但他不會因為自己的喜惡而放任一條生命流逝,他若不救千翡,她便會溺斃在這泉池之中--

況且,千翡若死,誰來承擔水湅難得一見的烈焰狂怒?不做第二人想,那個倒楣鬼非他秦隨雁莫屬,他可不會傻到放任千翡溺死,然後由無辜的他被炮火轟得滿頭包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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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苦心,全白費了。

他這輩子注定被這軀體給牢牢禁錮,永無翻身之日。

水湅自暗室回來後便將自己囚禁在房內,不吃不喝整整一天,急煞了一群水家僕役。無論門外送來多少他最愛的甜品甜湯,仍誘哄下了他開啟門扉。

水湅靜靜坐在最靠近湖水的窗欞上,早晨時怒焰正熾的神情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卻是深淵般的沉寂,只有收緊的雙拳仍泄漏出他的不甘。

不甘心,這教他怎麼甘心?!

那柄該死的劍應該是在他手中碎裂,由他一塊一塊地將它給分解殆盡,而不是在千翡那蠢女人手上化為烏有!

他盼了數十年,好不容易盼著了這等良機,卻因千翡取劍之際的分神而導致失敗--那女人,該死。

敲門聲再起,水湅恍若未聞。

「水湅,開門,是我。」

「我睡下了。」水湅睜眼說瞎話。

「既然睡下了,那現在坐在窗欞上發呆的人又是誰?」

水湅回過頭,才發覺秦隨雁將門紙挖了個大洞,一雙活靈靈的眸沖著他眨了眨。

「我心煩,沒心思招呼你,有事明天再說。」水湅隨口拋下這句話,繼續沉浸在孤月的照耀下。

「心煩讓我陪你聊聊,省得你想不開地投湖自殺。」見水湅沒有開門之意,秦隨雁干脆自懷里模出一把匕首,自個兒挑開門閂,大刺剎地跨進他房門。

水湅撇撇嘴角,算是給秦隨雁一個回應。

「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氣?算了啦,不過是把古劍,要不,我重金替你收購比三國更早之前的劍,你想要哪一柄盡避說,我自會盡力將它弄來。」他這大總管可是寵自家任性的莊主寵得緊。

「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青冥。」

「我知道你又在要脾氣,你我都親眼見到,那柄劍變成一攤水,全攪和在冷泉里了。你對它又何必死心塌地?」

水湅先是一陣無聲,久久才道︰「只有青冥劍能解開封印。」

「封印?你是說封住傳言中蓄龍湖底那只蛟龍的封印?」

水湅點頭。

「你取劍,真是為了解開封印?!」秦隨雁的聲音揚高八度。

腦袋瓜再度點動。

「這麼說來,蛟龍之說……是真的。」秦隨雁一瞧見水湅頷首證實他的問句,微怔之後,換來更多的不解。「那你解開封印做什麼?你想放那條蛟龍出來擾亂整個城鎮……不,是整個中原嗎?!別告訴我,你想藉那蛟龍之力,干下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水湅挑眉,嘴唇又浮現笑意--與以往如出一轍的虛假笑意。「這主意听起來不錯,可惜已經沒有實現之日。因為青冥劍,碎了。」

除去封印的劍,碎了……

「如果你打的是這種主意,那青冥劍碎了才好。」省得助紂為虐。

水湅低沉地笑著,「你有沒有想過,那蛟龍也許沒有興風作浪的惡念,卻因人們對它的恐懼而將它封印湖底,這待它公平嗎?」

「公不公平不是你我所能斷言,你若是因為覺得世人待那條蛟龍不公而想助它解月兌封印,豈不也太獨斷?」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水湅聳聳肩。

「你鎮日清閑,連書都懶得踫,現下連成語應該怎麼用都分辨不清了?」

「會嗎?我覺得我這句詞用得挺貼切的。」他若非為了自己,何必用盡心機想取下青冥劍,又何必因為青冥劍的溶滅而異常憤怒?「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那只蛟龍注定永永遠遠被囚在湖底深處,見不得光,只能在蓄龍湖里等待漫長的死亡到來……龍呀龍,翻騰踏浪而來、翱翔蒼穹而去,如今落得淺湖困龍,豈不嗚呼哀哉--」水涑為蛟龍吟起哭調,雙眸還好似感同身受地泛起水霧。

「你還會開玩笑,那表示你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秦隨雁打斷水湅的悲傷號叫,「你整天沒吃下一粒米,我已經吩咐廚子替你下一盤三鮮餃子,等會兒吃飽了再好好睡一覺。」

「嗯。」

「我還有一本帳目沒瞧完,不陪你耗費太好光陰。」

「辛苦你了。」水湅難得良心大發地給予秦隨雁鼓勵。

「沖著你這四個字,我還能心甘情願地再為你做牛做馬四十年。」秦隨雁朝水湅比畫了一個瀟灑退場的手勢,猛然憶起另一事,跨出門檻的腳又給縮了回來。「對了,關于千翡--」

「隨雁,你破壞我難得恢復的好心情了。」水湅阻斷他未說完的句子。

「當我沒說。」秦隨雁很懂得進退。

他前腳甫走,廚子後腳便送上熱騰騰的美味餃子。

水灤挾起餃子,咬了口包裹鮮女敕蝦肉的餃餡。

「餃子皮跟以往一樣,可換了餡料,味道便相差千里……」

抱立一旁的廚子聞言慌忙道︰「莊主,這餃子的味兒不好?」

「不,餡料新鮮可口、令人唇齒留香。我是說三鮮餡餃與豬肉餡餃的滋味回異,同樣的餃子皮,卻會因為內餡的不同而讓人輕而易舉的區分,就如同我一樣--」

廚子越听越迷糊,水湅則是逕自低笑。

「一具皮囊所塞的魂魄不同,究竟會有多大差異呢?」

第五章

好難受,好多好多的水嗆進她的口鼻,阻斷了新鮮空氣進駐肺葉的可能,她張口想吸氣、想求救,奈何泉涌而至的仍是一波波徹骨寒體的冰水,激起喉問灼熱的疼痛。

好難受……

誰……誰來救救她?

救……

一股溫熱的觸踫落在她冰冷的額際,好溫柔好溫柔地撥開她因夢魘而汗濕的發絲。

她反射性地想揪鉗著唯一浮木,害怕自己再被拋下一般。

「她還好吧?睡都睡了三、四天,也該醒了。」

遠遠的,有道男嗓。

「那大夫怎麼說?」

那男嗓問完一句,又自己接續。

「啊?還要等她醒來才能看情況?」

那男嗓這等舉動,應該稱之為自言自語吧,而且很清楚能听出他字句里的不耐。

她強撐起眼眸,目光只能直勾勾地望著上方,肩胛疼得她無法使力,就連轉動頸子都疼痛異常。

好不容易她側過首,瞧見一男一女,那男人每說一句話,那女人便比手畫腳一番。

「淨淨,她醒了。」秦隨雁指了指楊上正瞠著圓圓黑瞳打量他們的千翡。

淨淨湊上前,又是一陣手語,瞧得千翡一頭霧水。

「我……」千翡也跟著她亂比畫,想表達自己看不懂她那雙柔荑想傳遞的字句,奈何她竟不知道該用什麼字眼來表示。

「淨淨,你去請大夫過來,這里交給我。」秦隨雁拍拍淨淨的肩。

「嗯。」淨淨發出好簡單的單音,退了下去。

千翡望著遠去的縴影,有些害怕地想喚回她,但腦中僅存的語言表達竟只剩少少字匯。她瞟向屋內唯一的人……呃,他看起來不是很友善……

「你還好吧?」秦隨雁率先開口。他向來與千翡無話可聊,所以他也是很努力在尋找話題。

她十指絞擰著羅衾,頭顱壓得好低好低。

嗚,那個看起來好溫柔的姑娘怎麼還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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