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僕役 第22頁

魔姑見她空手而歸,罵了她幾回,甚至還趕她出去,要她把握最後幾天時間,再去尋找「東西」,總好過待在教里等死。

她嘴里應諾著「好」,表現卻意興闌珊,能拖則拖、能混就混,拖到最後,魔姑大怒,揪著她的耳朵要將她丟出教里,喝令她隨隨便便去除只禍害小妖來當功績,說不定那只禍害正巧讓天魔教人覺得倍受困擾,她這一除,得到眾人感激,還有機會和其它姑娘拚勝負!魔姑拉扯之間,偏偏就那般湊巧,爪子纏上夢的右臂,夢因做賊心虛,護住袖子,連抱頭亂竄的功夫也沒有,魔姑心里生疑,猛烈攻擊她的袖臂,涮地一聲,白色衣袖硬生生從臂上被撕裂開來,魔姑瞬間抽息噤聲,立即上前拽住夢的細膀子,力道奇大,嚇到了夢。

雪膚紅花,鮮艷對比。

「你……你……你……」

魔姑除了「你」字之外,什麼指責和驚嚇也說不出口。然後,夢就被打進專門用來處置頑劣弟子的幽洞里面壁思過。幽洞並不像地牢,至少,它是沒有鐵柵關著的,要逃,隨時都能逃,真決定要逃,就要有淪為叛徒的準備。幽洞位在天魔教南側奇峰山巒里,一處渾然天成的峭磷奇洞,入洞時,僅容一人通行,更必須蜷成小蝦米才能擠入,步行百尺,洞穴逐漸開闊,偶爾听見壁上水珠子墜地聲響,本該是輕悄微聲,在洞內卻變得巨大,咚的像小石子落下,有時分神發呆之際,還會被它嚇著。

再往下走,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模索,直至腳下踩著水濕。

洞中終年涌泉,既冰又清,泉上有木頭浮板,不知是哪位受罰弟子偷渡進來,年代久遠是可以肯定的,浮板泡得腐朽,坐上它,在燭光搖晃中渡行莫約一盞茶時間,浮板抵達一處陸地,長寬比天魔教大廳更寬敞些,要跑要跳沒問題,受罰弟子便是在此面壁,反省自己所犯之錯。

夢在這里幾天幾夜她並沒有仔細算過,燭火已燃盡,她身陷黑暗,反正絕大多數時間她都在睡覺,暗與亮,對她倒沒太大差別。

由于入內不易,外加上受罰緣故,膳食不會餐餐都有,從進洞迄今,印象中只吃了五次飯,其余時間她只能掬些洞泉水喝,當然,真餓極時,可以出洞去采果子,別被人撞見便行,只是她嫌麻煩,不想模黑渡泉,誰知道泉下有沒有怪魚出沒,多危險吶,而她也沒有胃口,身心都倦倦的,哈事都不熱衷去做。

滴。水珠子從半天高的山壁掉落,激起漣漪的聲音,此起彼落。她從一開始還會興致勃勃數著水珠數目,從一數到百,從百數到千,數到現在光听都嫌吵,多想求它別滴了。

不知听了多久,她又睡沉,洞里沒有日出日落,她把每個時辰都當成夜晚在過。壁是面過了,但反思過錯呢,倒沒有真正執行,她醒著睡著的時間,思緒泰半都在想他。

聞人滄浪。

氣他吧,才會每每想到他,就會自顧自地嘀咕好久,碎碎念地數落他。

她欺騙他、欺負他在先,當然不能太怪罪他的反擊,可是,再怎麼說,他都不該這般對待她,一點也不珍惜、一點也不溫柔,像陣狂暴的颶風,非得將人刮卷到九霄天際,再重重摔下,不管人是不是會摔得支離破碎。

虧她曾幻想他在床榻上會有多教人酥骨的柔情,會說出多教人哆嗦迷醉的情話,會笑得多教人傾心愛慕的俊俏佞美……

幻滅,真的完全幻滅,這檔事,半點都不快活,半點都不好玩!

被自己喜愛的人這般對待,讓人感到深沉的悲哀,即便兩人身軀融合接近,體溫煨著體溫,隔著一層膚肉,心貼著心,竟遙遠得無法踫觸。壁上泉珠,滴落她仰臥的臉蛋,延著臉頰滑下,冰冰涼涼,讓她顫了一下。這股寒意,像那夜,他落在她頰畔的吻,明明唇是溫暖的,卻吻得冷然,她吁嘆,她喜歡以前打打鬧鬧的吻,至少,她能感覺到他的火熱,以及捧著她臉蛋時的珍寵……

討厭,他明明就對她不好,為何還老是不爭氣地想著他?

想著在嚴家與他一塊兒的有趣日子……

想著在嚴家,她肆無忌憚調戲他的樂子……

想著在嚴家,她逗得他露出無奈又無辜的神情……

他又不好,冷冰冰凶巴巴,一點都不好。

她還是想著他。

還是好想他。

他仍在氣她嗎?

氣她騙他、氣她當掉他、氣她的小小惡作劇、氣她不是春兒……

他現在,不知怎樣了?

離開了嚴家嗎?走得毫無眷戀?

是否……想過她?

想起她時,是憤怒?或是有一絲絲的思念……

有別于水珠子落泉的咚咚聲,泉水劃開的清冽,遠遠傳來,阻斷她飄浮的思緒,想必是有誰為她送飯菜來了。一團橘黃的光暈,像夜里飛舞的一點小螢,隨著水波,越來越近、越來越亮,終于讓夢瞧清楚來人。

本以為會是哪位姊妹,怎知來的人,竟是魔姑。

魔姑手里端著滿滿一碗菜飯,單足立乘一片綠葉到來。

「魔姑姑……」夢囁嚅喊著。她以為魔姑這輩子都不準備再同她說半句話,畢竟她將魔姑的耳提面命拋諸腦後,定會教魔姑氣極,再也不理睬她。

魔姑是夢遠房遠房再遠房的表姑,多出這一層關系,魔姑總帶些私心,雖然面對眾姑娘時,她表現得非常公私分明,從不給夢任何特權福祉,教授課程時,夢與眾姑娘吃的苦沒有不同,有時需要殺雞做猴,夢還會首當其沖成為代罪羊。

然而,她心里仍是偏愛夢的,不僅止因為八竿子打得著的血親關系,更因夢這丫頭的資質是整批姑娘中最好,只是她貪玩,八股沉悶的背書功課,她非常不喜歡,不感興趣的東西,她便不愛踫,導致發卷測驗的筆試,她成績總是一塌胡涂,但遇上她喜好的課程,她理解力超快、學習力超強,易容術便是一例。

「餓了吧,快吃。」魔姑將沉沉滿滿的大飯碗和竹筷交給她。

「哦。」夢接過,狠狠扒幾口,胡亂咀嚼便咽下,又要再扒,魔姑重重嘆息,伸手過來,夢以為她要摑她掌,閉眼等待,等呀等,只等到頭頂散發被揉了又揉。「你這個傻孩子,魔姑姑是怎麼告誡你的?你竟然仍是犯了,魔姑姑的話,全從右耳進,左耳出,是不?」

夢嘴里咬著箸,只能眨巴著眼看她,洞里僅有魔姑帶來的一盞小燭,寂寥照著兩人,她覺得魔姑姑的雙眼染著什麼,一閃一閃,有些像泉水波磷。

「當初沒收你們手里那本婬冊,就是怕你們這群女敕生生的小丫頭會貪玩嘗試,那回被我打了手心,不疼嗎?沒記取教訓?」魔姑又在嘆氣。當時被打得最慘的,正是夢,幾個大姑娘不知從哪得到一本圖,詰詰笑著在傳閱,每張粉頰又亮又紅,既羞怯卻想看,那時她正好踏進她們房里,書就落在夢手上,自然也是夢被當成了主使者教訓,狠狠被揍一頓,怎麼最後犯錯的人,還是夢?

「魔姑姑,我惹你哭了嗎?」夢直率地問,魔姑眼里的水光,像蓄滿眼淚。

「傻女孩……也只有你這般不怕死,明明告訴過你許多回,怎麼仍是不懂事態嚴重,拿自個兒寶貴性命開玩笑呢?」魔姑多想板臉凶她,一想起任憑她大吼大叫或是夢大哭大鬧亦改變不掉命運,這頓脾氣,怎樣也發不出來。

「我哪里不怕死?我真的知道事態嚴重,你的話我都有听進去。魔姑姑,我一直都很小心、很克制的,我也努力想完成聖女考驗……我甚至告訴自己,要是變成了聖女,就要乖乖忘掉他,一輩子學著每一代聖女那般,把自己奉獻給天魔教,只能將他默默藏在心里,就算他看起來好養眼、吻起來好甜美,我都有壓抑自己撲上去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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