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央和女子一同走向長廊底的辦公室大門,在敲門示意後,推門進入。
偌大的辦公室里,有一張寬大厚重的桃心木桌,坐在那個主位的人,是他的上司,這間公司的最高管理人。
大學畢業後,他婉拒所有老師的慰留,沒有繼續攻讀研究所,服完兵役後直接進入職場,憑著優異的學業成績以及外語能力進入這間企業,從基層小職員做起,在第三年取得執行長第二秘書的位置。
第一秘書是名工作能力極強,也具有相當資歷的女性;雖然稱謂同樣是秘書,但握有的權力和工作內容卻不同,職等比他還要高四級。因為有第二秘書的需要,而公司與國外廠商接觸頻繁,需要外語能力強的人才,當初是因看中他流利的語言能力而選他,相較于第一秘書的機要性質,目前的他只是負責在旁輔佐。
即使只是處理文書工作充當翻譯,但對他而言,這個位置能夠了。
這個高度,可以了。
女子上前將文件放在桌面上,藍禮央接著說明下午的行程,然後跟著上司在高階主管級的會議上進行記錄;結束後,國外的合作公司來談案子,在接待空檔時,藍禮央的英國腔還令訪客有些意外而會心一笑。
退出會議室,讓上司與第一秘書跟對方詳細商談,藍禮央到數據室查詢剛才開會重點的相關數據和文件。
「啊,听說了嗎?」下午三點到三點半是公司同事的午茶時間,茶水間里幾個女職員聊天的聲音傳來。
「有人要空降了耶!女性主管,好像跟老總有關系,二十六歲就要當副總了。」
「不是空降啦!我听人家說她畢業後在東南亞的廠待過,後來又到歐美去,她已經工作好幾年了,不是什麼也沒做就坐主管職的。」
「一樣啦!像我們不管做幾年也不可能變成高階主管,還不是因為是親戚,所以升得特別快。」
「好像也對。」
「今天就要回來了,傍晚到的班機,會先來公司找老總的樣子,也許能在下班前看到她,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人……听說長得很漂亮耶。果然是親戚,老總也是個美男子,老天真不公平啊,有家世又有美貌。」
「這樣說起來,老總的秘書也是帥哥美女啊!我們公司說不定是看臉錄取的。」
「哈哈!三八耶你,你是在暗示自己也長得正嗎?」
「哪有……」
嘻笑的聲音逐漸離去,藍禮央仍是垂眸審閱手中的文件。
忙碌到下班時間,由于他是在假日出差,因此第一秘書對他叨念著「明明應該請假……」趕他回家去休息。
但藍禮央還是留下了,把一些公事處理好之後,他垂眼看著計算機屏幕上的時間,隨即關機拿起公文包,走向電梯。
大樓的六座電梯分成兩側,面對面地。藍禮央佇立在其中一側的電梯門前,彷佛鏡子般明亮的金屬門扉映照著對面的三座電梯。
鮑司最近正處于忙碌的階段,所以加班的人不算少,其中一座電梯到樓的燈號亮起。這一層只有執行長辦公室,相較其它樓層,並不是經常有人在走動。
會上來這里的,只有少數幾個人。那到樓的電梯門開啟,有名女子從里頭走了出來。
藍禮央透過鏡門的反射,凝看著那名正背對著他看指示牌的女子。面前的電梯正閃著燈,電梯門開啟後,他收回視線,毫不遲疑地走進去。
在門關起之際,他抬起眼眸,在最後一瞬從狹縫中望見那名女子剛好轉過來的側臉。
那是一張他絕不會忘記的容顏。
電梯運轉、向下,藍禮央深沉地注視著那跳動的燈號與數字,到達地下一樓後,他筆直地來到自己的車前,熟練地發動引擎離開。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景物,日復一日駛過熟悉路線。他回到那間大房子,一如幼時所習慣的,到現在仍然沒有變過,直接進入副屋。在房內月兌掉西服,抽調領帶,重新打上一條,並換上另一套剪裁合身的三件式典雅黑色西服,戴上純白手套,彷佛過世的祖父一般,裝扮儼然像是個管家。
從容優雅地穿著完畢,他離開副屋,走到白色的兩層樓房前。一條銀鏈從他西裝背心延伸出來,呈圓弧狀微垂在外,隨著他的動作輕細地搖動著。
鏈子另一頭連接他外套內襯的口袋,他伸手到胸前的暗袋,將那條銀鏈末端所扣著的鑰匙拿出來,然後插入鎖孔,用雙手將主屋的兩扇大門推開到底,再走到主電源處,將一樓的燈光全部打開,連外面的庭園也同時照亮。
那一道耀眼的明亮順著石板路直通大門,映襯著落日後的昏暗天色,彷佛埋在深海里的珍珠所發出的光芒。
他走過長廊,將窗簾一道道拉開,開啟一扇扇窗戶,模著窗樓,白色的手套未曾留下任何痕跡。房子看起來明明是久無人居住使用,卻不可思議地一塵不染。
藍禮央挺直背脊佇立在主屋門口,外面馬路的微弱車燈一次又一次經過,不知經過多少時間,終于,有一道燈光停在鐵門前面。
從門底下的縫隙可以看見光影在晃動,沒多久,那車燈離去;隨即,鐵門的自動開關被啟動,那扇高聳沉重的門發出低回的聲音,極緩慢地打了開來。
一名穿著便裝的女子站在那里,背上背著大包包,手里拖著行李箱,行李箱上還堆著兩個很大的行李袋;再加上抱著一只近半個人大的絨毛熊玩偶,看起來像是就要被東西給淹沒。
她似乎是對什麼感到有些不解,疑惑地愣站著不動;片刻後,才拖著行李慢慢向主屋前進。
看見她由石板路的那頭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來,藍禮央瞇起淡色的眼眸。
這句話,他等了八年。
「您回來了,小姐。」
那個人站在那里。
直挺的背脊,修長的身材,姿態一如她記憶中優雅漂亮。
她一直都相當認同那時高中學妹的看法。禮是個即使做著尋常動作,也要比別人好看很多很多倍的人。
回來的第一個晚上,雖然很累,不知為何,她卻睡不著。
是時差?還是因為禮的關系?端木麗坐在自己房間的梳妝台前,一整個晚上就這樣過去了。
明明是好幾個小時,卻宛如只有幾分鐘。她一直想著昨晚藍禮央幫她提行李上樓,之後要她好好休息的事;又想著她的房間明明已有好幾年沒用過,卻干淨得教人吃驚。
為什麼……禮會在這里?她以為這里已經沒有人了。她離開,大哥離開,禮應該也不會留下才對。
叩叩。
敲門的聲音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端木麗轉過頭,望向門口,猶豫幾秒,因為不想被敲第二次門,只好起身過去開門。
「小姐早安。」
和昨晚一樣穿得就像個管家的藍禮央站在她面前,問候她早。
「啊……」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請到樓下餐廳用早餐。」他說道,隨即微彎腰行禮,之後便退下。
端木麗瞅著他下樓的背影半晌,反手關上房門,先到浴室洗臉振作精神,然後來到樓下餐廳。餐桌上擺放著熱騰騰的早餐,就和她還住在這里時一樣,連菜色都沒有改變。
「小姐請坐。」藍禮央在她以往的位置拉開椅子。
她又瞅住他,停了片刻才走過去坐下。
「謝謝。」
「去公司的時間是八點十五分,請您慢用。」藍禮央淡淡地說完,跟著轉身離開。
端木麗瞪著他地背,終于忍不住叫住他——
「那個——」
聞聲,他緩慢地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