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上宰相 第25頁

「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矮歸矮,不代表她長不大。

「你成親那天一定會被人取笑。」大男人娶小女圭女圭,哈。

「我不在乎有沒有人會笑,只要我與她彼此相屬就夠了。我一點也不在意別人指指點點,也不會想向任何人解釋她為什麼矮人一等,她只需要我一個人來心疼,其他人怎麼想怎麼看,都干涉不了我。」穆無疾品著茶,臉上笑意滿盈,說著這番話時是笑得如此堅定。

最好是誰都不懂她的好,只讓他一個人看見,他就毋需擔心有人來與他相爭。

「你說的這些繞口話我都听不懂。」伏鋼只覺得听在耳朵里,有點刺耳,好像在嘲弄他這些日子的蠢行一樣,刺耳到心有些發酸。

「也難怪你不懂。你若懂了,就不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

「你跟我講話時可不可以別繞圈圈,有什麼就直說,暗喻來暗喻去的誰懂個屁呀!」

穆無疾本想回損伏鋼幾句,卻瞧見酒館外頭一名賣雜貨的小販正停下腳步讓幾名姑娘家挑些首飾水粉,他招來店小二,「小二哥,等會圍在雜貨小販周遭的姑娘都挑完貨後,麻煩你請他進來一趟,我也想挑些東西。」

「好,沒問題。」

不一會兒,雜貨小販肩扛著箱匣子進來,穆無疾一眼先挑中樣式小巧精致的珠花,又陸續挑了銀耳墜、七彩絲帶、瓖有假玉的薔薇花簪、貝珠小釵及檀木梳。因為是街邊雜販的商品,自然不是太高貴的珍品寶玉,但穆無疾還頗樂在其中。

「伏鋼,你也挑幾件吧。」穆無疾拿著一只珠串手鏈,想像它戴在皇甫小蒜手腕上叮叮作響有多可愛,便毫不遲疑又要了它。

「我?我又用不到。」叫他一個大男人去挑姑娘家的玩意兒?哼,他寧可去挑馬鐙!

「送個什麼給十八公主又何妨?」他低聲道,不讓旁人听見他提及的尊貴名諱。

「你怎麼會以為她喜歡這種廉價東西?」伏鋼也低聲,但咬著牙,句子變成憤懣冷嘲,「她一生穿金戴銀,要什麼珠寶就有什麼珠寶,身上隨隨便便一顆珍珠也足夠買下這里所有的東西,何況你手里拿的銀簪我敢斷言它只是一支銹鐵,她不可能看得上眼——」

「伏鋼,你就將這支銹鐵送她吧。重點在于心意,而非價值。如果她收到這支銹鐵而無動于衷,不代表她嫌棄它,而是嫌棄你。」穆無疾不太信任伏鋼的審美觀,干脆直接替他挑妥,朝他掌心一塞,再轉向小販,「小扮,我們就買這些,謝謝你。」

「謝謝客倌光顧,總共是十一兩,算您十兩就好。」

穆無疾正要付帳,伏鋼突然將那支假銀簪遞回去給小販,然後又拿了另外一支同樣也是他口中銹鐵的簪子,但樣式更素雅,尷尬清清喉——

「這支比較適合她。」黝黑的臉龐難得透出一絲窘紅。

穆無疾不覺莞爾,付了銀兩,伏鋼也馬上掏錢給他——既然是自己要送的,當然要自個兒出錢才有誠意。

只是,她會喜歡嗎?

收到這種便宜簪子,她會開心嗎?

她會笑著收下它嗎?還是不屑一顧……

伏鋼盯著簪子,臉上寫滿的就是這幾句遲疑。

誰說為愛情忐忑是女人的權利,茫然不安、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心意不被接受,生怕自己不被愛……男人也會有這些情緒的。

穆無疾這次好心了些,不開口調侃耳根子已泛紅的伏鋼。說不定弄個不好,伏鋼會惱羞成怒失手將手里那支簪子折斷。

況且,他又有什麼資格取笑伏鋼?他自己不也如此,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她,簪子耳墜絲帶小釵,這些小首飾她是否喜歡,收到時是否開心,是否也會踮高腳尖在他頰上啾幾個唇印……

精明的人,例如他;率直的人,例如伏鋼,在感情面前,都佔不了太多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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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蒜?」

穆無疾踏進房,卻撲了個空,思索幾個她最常待的地方,他旋身,準備再去煎藥房將她這個小藥痴給逮回來,順便奉上他今日買來的首飾,讓她先露幾個甜甜笑靨給他瞧瞧。這些日子看多了猙獰丑陋的奪權嘴臉,得趕快讓皇甫小蒜可愛的臉蛋緩和緩和視覺才不傷眼。

他跨出房門時正巧與小婢踫個正著,小婢見是他立即福身稟報,「少爺,夫人請您到大廳去一趟。」

「好。」原本要去煎藥房,只得改成先去見娘親。「對了,你有沒有瞧見皇甫大夫?」

「用完午膳後,還有看到她陪著夫人在園子里散心談天。」

穆無疾頷首表示明白了,小婢再緩緩一福便退下。

婆媳感情融洽,真不錯。他樂見如此。

穆無疾噙著笑來到大廳,穆夫人尚未察覺到他,她靜靜低頭坐在椅上,手里緊絞著什麼東西他沒辦法瞧清楚。

「娘?」

穆夫人重重一震,幾乎彈跳起來。「呀!無疾……你來啦。」她按著胸口,緩下方才被他這麼突然一嚇的怦咚心跳。

穆無疾環視大廳,「怎麼不見小蒜?听小婢說她之前還跟你在閑話家常。」又跑到哪兒去玩了?她在穆府里倒是很自得其樂,府里上下不分身分高低,哪里有病痛她就往哪里跑——不是因為有副慈悲好心腸,只是單純享受治人的樂趣。

他問完,屋子里還是一片沉默。娘親沒有開口回答他的問題,讓他察覺不對勁,收回尋找皇甫小蒜的目光,落在娘親惶惶不安的臉上。

「娘?」

「無疾……娘今天都听皇甫大夫說了,她、她說……她不可能解去她身上的毒,所以她不會懷孕生子……」穆夫人悄悄抬眸偷看兒子的反應。

穆無疾只是淡淡听著,黑眸卻在看見娘親手里絞握的物品時驀然瞠大——

「娘,這只玉鐲子為什麼在你手上?你不是交給小蒜了嗎?」那只傳給媳婦兒的傳家玉鐲。

「是皇甫大夫親手交給我的,她說……」穆夫人頓了頓,欲言又止,卻也知道話總是得明說的,干脆全盤說了,「她說她不跟你成親,不當穆家的媳婦兒,她想通了……她不想浪費你天生就是個好爹爹的資質,她還說……你現在已經康復得差不多了,不再需要那個困縛住你,讓你不得不努力活下去的人,她的工作已告一段落,所以她——」

穆無疾心一凜,無法听完便要往屋外沖,他要去找她——

「無疾!別去找她了!」穆夫人箭步跑來拉住他,眼神哀求,嘴唇邊有著釋懷的苦笑,「這、這不是正好嗎?難得她識大體,知道傳宗接代對我們穆家的重要……她是笑著跟我說那些話的,不是我們逼她走,她是心甘情願的!與其你現在娶了她,最後又因為子嗣的問題休妻或納房,不如現在就讓她走,反正你的病已經治好了,不用再擔心突然發病,你可以挑喜歡的姑娘,也可以納小妾,快快生幾個孩子讓穆家熱鬧熱鬧……」穆夫人一鼓作氣說完。

「娘,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你方才說的那些,不覺得非常耳熟嗎?」

穆夫人一怔,被兒子一點醒,她才驚覺自己月兌口說了什麼——

這些話,是婆婆曾對她的夫婿說的話。因為她身子向來單薄,不易受孕,嫁進穆家七年都無法順利生下一男半女,婆婆不但強勢要替她夫婿納進幾名小妾,甚至差點以死逼她夫婿將她休離再另娶他人。

她仍記得那些年她總是以淚洗面,卻有苦難言。一個女人無法生育已是多麼打擊的事,還得眼睜睜看夫婿迎娶新妾……那種痛苦,沒嘗過的人絕對不懂。她明明就知道那有多難受,今時今日她卻搖身一變成了婆婆,說出了當初深深被刺傷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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