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浪小迎春 第5頁

花盼春盤腿坐在地上,拾起幾張散稿,大略看完。

「你說,這本書里的男角兒為什麼會愛上女角兒?」她提出第一個疑問。

「嗯……因為她是京城第一美人。」第一眼,男角兒就被勾走了魂,當下決定就要她,多美的開頭!

「就這樣?」花盼春動動柳眉,哧地一笑。「沒有更堅定一點的理由?」

「什麼叫堅定一點的理由?」花迎春不懂。

「例如男角兒替女角兒擋了一刀,那溫熱熱的血濺上女角兒的臉,熱燙得幾乎要融了她,那一瞬間,她覺得被保護著,有人為她幾乎要舍命,一時芳心顫動,感動得以身相許;或是男角兒從小到大被雙親呀師父呀養父呀凌虐鞭打得不再相信世界上有好人,他憤世嫉俗,看到活生生的動物走過他眼前,他都忍不住暴戾地虐殺它們,蝶兒沒事飛過去也要被他砍成碎片,偏偏女角兒善良天真,看他一身的鞭傷還會流著眼淚抱住他,問他痛或不痛,男角兒被她哄護得忘了身在何方,抱著她睡就會忘卻惡夢忘卻仇恨——拜托,這是寫稿最基本的程度吧。」花盼春隨口說來就是一段故事。

「盼春,你是不是也有在寫東西?」出口成章的好本領讓花迎春懷疑。

「……沒有呀。」花盼春投給她一記「你怎麼會這麼猜?」的笑覷,繼續低頭去看花迎春的退稿。

「你剛剛沉默了一下。」花戲春覺得她停頓得很心虛。

花盼春縴指點點稿子,狡獪地轉了話,「你的男角兒告白得也很奇怪,他把女角兒折磨得要死,我看他拿鞭子打她時也沒有心疼,最後這句『我愛你』是怎麼回事?」

「那個……呃,他事實上是有偷偷愛她,只是他不擅言詞,習慣以冷酷包裹自己,他打她時有心痛,真的。」花迎春湊過來,為花盼春補充她書里沒寫的部分。

「你要寫在書里,而不是在我耳邊補充。看書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嗎?你能一個一個去說這男角兒多愛在心里口難開嗎?」又讀了兩三張,花盼春皺皺鼻,「姊,你寫得真的滿爛的……」大姊沒拿寫書當正業是最明確的選擇,還是擔起花家小掌櫃的身分,經營這家一丁點兒大的飯館才不至于餓死。

花迎春汗顏垂首,表情痛苦,雙掌撫在心窩口,仿佛那兒剛挨了重重一箭,正爆淌著鮮血……

「盼、盼春,你好狠……」比那些退稿的紙箋更不留情面。

「實話實說而已。」會狠嗎?要知道,書一鋪出去,收到的回信批評會比這更狠十萬倍,要是這程度就挨不住,那麼還是請她早日放棄吧。

「一定是因為我沒有談過情說過愛……」才寫不出風花雪月的好東西,嗚。

「拜托,你連親都成過了耶。」說得好似自己是黃花大閨女一樣,太沒說服力。

花盼春從地上爬起,拍拍裙後,抱起沉沉的稿子,坐在桌前看比較輕松。

天,男女主角是笨蛋嗎?對話真是蠢到極點……只有火辣辣的雲雨戲還能看,模仿時下最熱賣的婬書《幽魂婬艷樂無窮》有三分味道,但還是不太順暢。

「我是嫁過人沒錯,可是我沒有嘗過愛情的滋味,所以我寫不來那股味兒,對不?一定是這樣的,唉……」花迎春唉聲連連,一唉就停不下來。

「大姊夫不愛你嗎?」花盼春按按額際,被稿子里的幼稚橋段給震驚得隱隱發疼。

讓妹妹這麼一問,花迎春連心都揪疼起來。

雖然很不想吐實,但還是無法撒謊,她怨婦似地搖搖頭,沒注意發髻上的迎春花墜了一朵,像發際的眼淚,落得又急又快,讓人輕易略視它。

「我沒有感覺到他愛我,他一點都不愛我……」真傷人的事實,但她自己一直是明白的,這不是忽視掉就能假裝不存在的現實。

嚴慮並不愛她,所以他對她不特別,所以他不常對她笑,所以他不常專心听她說話,所以他甚至連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他看著她的時候總是那麼冷淡,所以他才會老早就萌生想休離她的念頭……對他來說,她只是一個「正好」嫁給他的女人,她的位置可以有無數個女人來代替,她什麼也不算,所以他不愛她。

「不愛你還能弄大你的肚子?」花盼春斜眼瞟瞟花迎春還算平坦的小骯。

花迎春一震,連急退了幾步,捂著肚皮,一臉心虛得緊。

「你知道了?!」

「你沒有發現自己發福的速度已經超過尋常人吃喝玩樂努力養贅肉的速度嗎?我不會蠢到以為你是心寬體胖。」花盼春向來是三姊妹里最精明、觀察力最敏銳的。全府上下或許都被花迎春誆了去,獨獨有她,拿一雙美眸將一切看得透徹。「幾個月了?」

「三個半月快四個月……」既然瞞不住盼春,就全吐實了吧。

「大姊夫不知道吧。」這句是廢話。要是知道了,哪還會讓她大姊胡來。

「嗯。」

「我只能說,你真有膽,明知道如此還和大姊夫離緣,而且更瞞著他。」真想看看嚴慮知道這件事情時的表情,應該會很精采。「萬一他發現——」

「他才不會發現!我不會讓他有機會發現!我自己生自己養自己教,孩子也姓花,跟他無關。」花迎春倔強說道。

「好好好,隨你便,反正也不關我的事。」花盼春伸手去模花迎春的小骯,軟軟的,還沒有太明顯的隆起,真不敢相信里頭孕育著一條小生命。「現在還瞞得住,再過幾個月呢?你的肚子會像讓人吹脹起來那樣凸出,只要是有長眼的人都知道里頭藏了什麼玩意兒,你以為大姊夫會再被你蒙住嗎?」

「反正我和他以後不會再見面。」花迎春將臉撇到另一邊。

「今天不是就見到了?」花盼春從小妹口中听到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從頭到尾,鉅細靡遺,半點不漏。

「那是意外。」她也沒想到會被他堵到。

「你怎麼能保證接下來六個半月都不會再有意外?」

「我有這種預感。」花迎春不知哪來的自信,說得篤定。

預感?她還面桿哩!花盼春真被花迎春打敗了,她這個大姊,有時精明干練得唯我獨尊,有時又一古腦傻勁,愚蠢加上沖動及不明所以的魯莽,兩種性格明明矛盾,偏偏還能同時存在這個女人身上。

「通常呢,你越是不想見誰,那人就越是作對地出現在你面前,你想躲也躲不掉。」花盼春說著,像在預言一樣。

「少觸我霉頭!」花迎春雙手成扇,使勁在花盼春面前揚呀揚的,將那番詛咒她踫見嚴慮的話給扇飛。

「你等著看吧。」花盼春只是冷笑——不僅是對花迎春冷笑,也對著花迎春的稿子冷笑。反正兩者一樣蠢,一塊冷笑正好省了功夫。

「哼。」花迎春不服輸地重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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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不想見誰,那人就越是作對地出現在你面前,你想躲也躲不掉。

花迎春實在很想拿把菜刀,將說出這句詛咒的家伙給砍成十段八段下鍋爆炒,順便撒些蔥花再上桌。

就在花盼春說完的沒兩天,花迎春又踫上了嚴慮,這一次,是在她替自家飯館送外燴到隔三條街的趙府里遇見的。

嚴慮正受聘于趙府老爺,為他的府宅右廂設計新景,過了中午,趙府老爺直接派人到花家飯館點了些熱菜熱湯,讓他們送過來,花家飯館今天的生意不錯,兩三名跑堂都有各自的訂單要送,花戲春一大早就被李某人給逮出府去玩樂,花盼春是不睡到月亮出來絕不會醒的,不得已只好由她親自跑一趟,料也沒料到這一趟竟又遇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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