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浪小迎春 第31頁

「我絕不要見死不救!」

「靜觀其變。」

「可是……」

「听我這一次。」

花迎春不是不想听,她只是心急。若那名七王爺正如同嚴慮所說的壞,盼春的安危該如何是好?她們花家又不是有錢有勢的望族,也不認識達官貴人,真要找人關說也苦尋不著人選。盼春向來是嬌滴滴養在深閨里,打小沒吃過苦,她挨不挨得住?!萬一—」

「若七王爺真要斬了你妹妹,就毋需再將她押運上京,直接在銀鳶城就地正法,送顆腦袋過去便行。至少我們能確定的是,你妹妹仍安然無恙。」

「這並不代表七王爺就不殺她啦,只是早晚的問題!」

「大姑娘!大姑娘!」三子匆匆奔來,「有二姑娘的消息了!」

「快給我!」花迎春要跑,被嚴慮捉住。

也不想想自己是有孕在身之人,動作仍老是魯莽,教人放心不下!

嚴慮接過三子手上那一小張紙簽,在兩人面前攤開,紙上有一行潦草但仍娟秀的字跡,用細焦炭寫下的——

我去王爺府做客,勿念。盼春。

「明明就是去坐牢,還寫什麼做客呀……」花迎春一眼便看出妹妹是在多匆忙的情況下草草寫下這行字,為的就是不讓她們替她操心。即使等在七王爺府的是鋤刀酷刑,她也同樣會笑笑寫下「我去王爺府玩兒」這類的玩笑話。盼春雖然小她數歲,但有時比她這個大姊更像大姊。

花迎春哽聲問著三子,「紙張是打哪來的?誰送的?」

「一名差爺。他鬼鬼祟祟在門外打轉,我才從飯館出去準備掃地,他便急呼呼從角落跳出來塞紙條給我,害我以為是情書——」被那型的粗獷官差告白也沒什麼好高興的,差點嚇破膽倒是真。

「定是盼春買通他替她送信回來。」在那當下還如此冷靜,不愧是盼春。

「依你妹子的性格,不一定會吃虧,說不準——」

「說不準什麼?」

嚴慮笑著拍拍她光潔的額心,「說不準,到最後被縛綁起來的,真是七王爺。」

花迎春听不懂這種啞謎,皺皺眉,思索了起來,最後才頓悟輕輕呀了聲。「有這種可能嗎?」

「不知道。」嚴慮也不給肯定的答案。未來的事情,誰也不能先看透。人生哪,有趣的地方在于——你永遠猜不到等在後頭的還有哪些事情。

無巧不成書,人生不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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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太多,招來禍事,同理,禍事來了太多,總還是會發生其他好事來緩和緩和緊張的人生。

花盼春越來越頻繁地捎來短箋,里頭不多提什麼,往往幾個字便打發過去,唯一不同的是她所用的不再是焦炭與粗紙,送回花府的紙箋一回比一回更高檔。這回拿在花迎春手上的紙箋發散著淡淡墨香味兒,仔細去瞧不難發現墨里有微微金光在閃,竟是金箔!

而書寫的紙上印著淡雅的粉色,仿佛是寫在花瓣上頭,粉女敕女敕的好漂亮,不過這回花盼春寫下的字句,驚心動魄——

我跟他杠上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盼春。

「盼春,你別這樣嚇姊呀……」花迎春看到向來冷靜的妹妹寫出這種置生死于度外的豪氣話,跟著擔心害怕起來。

嘆口氣,她很煩惱妹妹會做出啥沖動之舉。

但至少目前還能確定盼春活蹦亂跳、精力十足,算是好事一樁。

第二樁好事呢,是抄襲的事。

那日她親自上曲府登門道歉,說明原委,是嚴慮陪著她一塊去的。他從頭到尾沒說兩句話,就只佇在那里也能讓她信心倍增,真是不可思議,他的陪伴安了她的心。

當然,她還是挨了曲家主爺一頓罵,狠狠瞪著人的那種怒罵。她惶恐看著纏在他腰間的鞭子,再看看站在曲家主爺身旁那名年輕男人——滿臉上都是一鞭又一鞭的結痂,說不害怕他一鞭抽過來,那真的是騙人的!

最後還是嚴慮淡淡一句「罵夠本了吧」,才讓曲家主爺閉上嘴,接過一臉鞭痕的男人遞給他的茶水,潤潤罵了許久的嘴,飲完又再動嘴,只是這回不罵人,倒是轉向嚴慮。

「這種小事,你開個口不就得了,還特別將她送到我面前來討挨罵?」

「她可是真心誠意要道歉,而且她處理得真好,不是嗎?」

曲家主爺冷笑,沒再多說,要人送客。

「你認識曲府主爺?」出了曲府,花迎春才找到機會問。

「他的宅子是我建的。」

「那你怎麼不跟我說?你和他認識,那一切就好談了嘛。」

「我瞧我好像派不上用場。」

「哪會!你應該拍拍他的肩說︰『老曲呀,抱歉,我娘子不小心遭奸人陷害,誤抄了你家書肆的書,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人不計小人過,有空上我家來,我請你吃頓飯。』這樣才對呀!」花迎春覺得自己滿身的冷汗都白流了!沒料到自個兒的夫君竟然不出面挺她,真沒義氣!

「你自己的處置方式比我出面更好,省得你心里有疙瘩。況且你被罵完之俊,不是才覺得心情大好嗎?」看她如釋重負的模樣,讓他也跟著輕松起來。

有時做錯事被人責備,遠比不被責備還要來得暢快。

沒有人喜歡被罵,往往會想逃避,但是無論如何逃如何避,心里絕對會牢牢懸著這件事,要是內疚感重些的人,還會好在意地往心里擱。

「是沒錯啦,被曲家主爺罵完,我大松了口氣。」做錯事後的坦白,會有一種解月兌的快戚。

「這樣不是最好嗎?」嚴慮牽著她的手,與她並行,另只手扶著她的後腰,扶住她有些後傾的身子。「倘若你不敢出面,為夫當然也很樂意替你盡綿薄之力,但偏偏你那麼勇敢,不需靠我也能那麼勇敢。」

「我才不勇敢……一點也不,我很孬的。盼春每次都罵我,我的勇敢只用在別的地方,面對你的時候,我真的很孬的。我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會哭的,可是我這輩子的眼淚全給了你……」

花迎春眼光飄得渺遠,像在回憶。

「不會了。我不會再讓你掉淚。」

「我現在就想掉淚。」花迎春笑著,眼眶熱熱暖暖的。一樣是眼淚,這樣的淚水卻不會扎得眼楮疼疼的……

嚴慮低頭,以唇蹭著她的額際及發絲,滑過她的眉眼,唧著她的眼淚,最終落在她的唇心,兩人都嘗到了這顆咸珠兒的味道。

以前,她為他流盡了苦澀的眼淚,每一滴都灼傷她的眼,鑿穿她的心。

將來,她一定還是會為他流許多許多淚水,只是接下來,她的眼淚,不再苦澀。

番外篇——我的妻

成親了,對他而言到底有什麼差別?他不知道,也尚在思索。他在號稱「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燭夜里,仍執著墨筆,坐在桌上繪制工事圖,將園林的每一景每一物都繪入紙間,比起千金,他這幅工事圖所能帶來的收利更是千百倍之多。

真要說出有哪處不同,那麼就是他的床不再只屬他一個人所有,有一個女人分享著它,佔著一半的床位,深深熟睡著。

他今天才見到她,還不熟識她,她卻已經有了一個生命中非常重要的身分,他的妻。

她……叫什麼來著?

嚴慮擱筆思忖,為這個問題苦思了半晌,直到目光瞥見窗外夜色里的金黃小花,那幾株忘了在初春便該醒來的迎春花,開于晚春,足足比其他正常勤奮的花兒貪睡好幾個月——

是了,迎春,她的名字,他記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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