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魂小百合 第30頁

司徒百合突然有個念頭涌現,從宮天涯懷里抬頭,「天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冥君有這種想法,所以之前他讓你管帳,你才會故意……」

看著宮天涯的眼,她眼眶里的水珠子又落下,「果然……我真的是笨蛋……」

自作聰明的笨蛋!

「百合,百合,百合。」他一連三次喚著她,每每當她要再為自己扣罪時,他便溫柔地喚她。

他不知道她如此自責。宮家沒有人責備她,冥君的死只是遲早,多拖一天是一天。眼見冥君痛苦,誰卻也沒有勇氣跟冥君說「你放心去吧,我們會努力過得很好」,誰也不敢承擔如此大的後果,包括他。

他們都懦弱,他們都逃避,想幫助冥君解月兌,又害怕冥君解月兌,這次冥君能走得如此無牽無掛,表情不帶半分苦楚,他們都感謝司徒百合……失去冥君,難過在所難免,流下的眼淚里,卻也包括釋懷。如果冥君的死是必然之事,他們希望冥君最後離開時是滿足的、安詳的,百合代他們做到了,他們除了謝意,再也沒有其他指控。

「對不起,讓你代替我們完成這麼艱難的工作。對不起,那個時候我沒有陪在你身邊,讓你親眼看著冥君死。對不起,我竟然沒有察覺到你這麼害怕。對不起……」

他的聲音好輕,落入她耳里,逼著她哭出來,她展臂環住他的腰際,抽抽噎噎地抖動雙肩,好半晌都說不出話,只是哭泣。

「冥君不只一次跟我提過求死的念頭,尤其當他受創甚深的五髒六腑都在折磨他時,他都是任性地這麼說,甚至要求我賞他一刀,讓他一了百了。金花好幾回都想偷偷倒掉他的藥湯,想助他求死,但最後仍是于心不忍。他一直為我們活著,卻不能為他自己而死,我們真的太自私。」

「你們只是不想失去他……」她好不容易才從死咬的嘴里擠出這句。

「你幫了我們所有的人,你讓他心滿意足的闔上眼……他信任你,也知道你會不負所望……你讓我們終于能順了冥君的心願。百合,幸好有你,真的。」

「可是我不是為了讓冥君死掉才嫁進宮家的,這不是我想見到的……」這重擔太沉,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無法原諒自己,只要踫了帳簿,她就會責怪自己。她若早點察覺冥君的用意,她說什麼也不會去背帳,她會一直裝笨蛋,無所事事地當她的宮夫人就好。

「我娶你,也不是為了讓你遇到這種事、讓你難過。」

他與她都知道,他們會幸福,但是這個幸福里,因為冥君的去世而有遺憾。倘若沒有冥君的一臂之力,他還騙著自己恨她,而她還好努力好努力想博取他的注意,這段路,不可能會平平順順。

「百合,幫我一個忙,好嗎?」

「你說。」

他輕輕湊近她的耳畔,啞著聲,認真要求——

「跟我一塊把冥君生回來。」

司徒百合聞言仰首,臉頰刷過他的唇,一顆滑落的淚珠被他吻走,她漸漸咧開唇瓣,回他一抹笑,用力點頭。

「我也想跟你這麼說。不管要生到十幾二十個,我一定要生到他回來!」

終章

冥君去世一年半後的冬天,司徒百合臨盆。

那天的風雪下得凶猛,足足兩天兩夜不停歇,馬車無法在厚雪堆里行駛,街道封閉,產婆被困在半路上,最後是心急如焚的宮天涯以輕功去將產婆拎回府里。

那天產婆好不容易踏進了宮家,卻臨時月復痛難忍,光蹲茅廁就佔去好些時間,半個時辰里就跑了六次。

那天灶火怎麼也生不起來,一大鍋水無法煮沸,最後是焦躁不安的宮天涯雙掌一捧,用過人內力將水沸騰,才來得及送進產房備用。

那天司徒百合已經疲累得再也壓榨不出半分力氣,疼痛讓她想昏死過去,每每就快被黑暗給籠罩,便會有更強烈的痛楚將她硬生生喚回劇痛的現實。

那天宮天涯時時刻刻揪心不安,突發的事情太多,雖偶有小事——像是準備好用來剪孩子臍帶的剪子不翼而飛,或是送熱水進去的丫鬟一踉蹌,整鍋水全灑了地——但他皆能應付,反倒是在房外踱步時,听著房里淒慘得好似發生慘絕人寰凶案的尖叫,從激烈到虛弱,這才讓他覺得難熬。

那天,除了混亂,還是混亂。

司徒百合的陣痛正式邁入第二日,宮天涯再也按捺不住,兩拳打倒阻止他進去產房一整天的奴僕甲乙,震破房門,殺近床畔。

「你到底在干什麼?!生了一天一夜,你到底會不會接生?!」宮天涯推走無能產婆,決定自己接手。

「這位爺,男人不能進產房——」

「我的房間為什麼我不能進來?!賓一邊去!」他看著司徒百合臉上血色盡失,整個臉蛋都是汗水淚水,喘吁的小嘴已經喊到完全嘶啞。「百合!」

「天涯……」她使勁力氣抬手,宮天涯立刻握住她。

「你這個磨娘精,再繼續折磨你娘試試!我一定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宮天涯凶狠地對著司徒百合圓滾滾的肚子咆哮!

「天涯……叫他的名字……」她握緊他的手,一波波的劇痛再度席卷而來。

「誰?叫誰的名字?」司徒百合的聲音太含糊,讓他听不清楚。

司徒百合沒辦法回答他,她沖破咽喉的是痛楚叫聲。

看著妻子痛苦的小臉,宮天涯慌亂焦急思索百合要他在這種時候叫誰?誰能辦法幫她解除劇痛?

一個名字如閃電般劈進腦門——

冥君!

是了,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會這麼折磨人,要大伙手忙腳亂地迎接他的到來?這家伙總是唯恐天下不亂!

「冥君!你玩夠了沒有?這一次百合會替你生一副健健康康的身體,讓你有本事又跑又跳,也讓我終于可以追著你打,你現在只剩娘可以讓你躲在身後撒嬌,你還不努力討好她,讓她痛這麼久?!」宮天涯一手貼在司徒百合的月復間,一手緊扣她的手指,想為她分擔痛楚。

不知是宮天涯的威脅奏效,還是時辰恰巧,磨人的小家伙終于心甘情願結束對親娘的折騰,月兌離母體,听話地落入親爹的大手里。

第一個孩子是男孩,取名冥君。

爆家眾人爭著要抱他、照顧他——或許是他的名兒讓大家倍感親切,將對冥君所有的情意都轉移到小娃兒身上。尤其是金花,干脆自告奮勇當起了女乃娘……也不想想她還沒嫁人,哪有辦法替娃兒哺乳?不過除了這事兒她做不來,其余替娃兒洗澡或是哄娃兒,她都做得相當不錯。

「今天陳伯說小少爺的眼楮和冥君好像哦,隔壁街的王大嬸也說他和冥君小時候一模一樣,而且越大越像呢!」金花最愛抱著甫滿周歲的小冥君四處跑,逢人就說上這麼一段前世今生的神跡,現在弄得全銅鴆城都知道他們宮家的感人事跡。

「說得好像冥君才是孩子的親爹似的。這些話被天涯听到,他又要吃醋了啦。」小冥君和冥君到底像不像,她還看不出來。她兒子小小一顆,又時常貪睡不理人,憑哪些地方看出兩人像或不像?根本是移情作用吧。

倒是身為娃兒親爹的宮天涯最是可憐,到現在沒有半個人說過娃兒神似他,真是情何以堪。要不是她生產的日期和冥君死亡之時相距一年半,說不定還會有人私底下暗諷她偷人哩。

「可是我也覺得小少爺跟冥君真像,一定是冥君舍不得我們大家,投胎回來讓我們大家疼。」金花拿臉頰去蹭小冥君的臉,逗得娃兒咯咯直笑,小拳捉住她的頭辮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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