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不舍 第4頁

「來不及了,永昌城里誰不曉得我紀淵是何德性。」以矣哉,以矣乎。她假裝辛酸地駁回。

「……這倒也是。」他嘆息。「要改變也並非一時三刻的事。」

紀淵總算從碗里抬起頭,皺眉道︰

「青衣,你好羅嗦喔。」

他微微一笑,笑得有點點兒的僵硬和忍耐。

「那是因為,如果我有女兒,我不會因為和縣老爺是老友,就把她送去做捕快;當她年過二十卻還乏人問津時,我也會相當困擾。」

「才不是那兩個老頭的關系!我做捕快,是因為我有本事武功好,能打跑壞蛋,幫助別人!」她立刻抗議又訂正。兩個老頭指的是自己做武師的親爹,和那常來家里泡茶的縣太爺。

他……什麼時候說她沒本事憑關系了?

是啊,她雖然沒有如兒時童言,當成會飛天的大俠,但武藝的確相當不錯,能夠對付作惡之人。他的意思是,若非縣老爺的默許,她一名不可當官的女流哪能這般在縣衙來去?更別提那捕快的身份壓根兒是外加的,只負責抓人逮賊,固然有糧餉,但卻因為她並非體制內允許的衙門人手,所以無法論功行賞,亦不能被承認,這她也可以做得如此愉快。

司徒青衣是有些為她不值……

不願和她辯解,否則她翻桌就難善了。他僅道︰

「好吧,不說捕快。你沒有為自己打算過?」

「我哪會想那麼多?哈哈哈哈!」她大方承認自己的散漫,隨即想起什麼︰「啊,不過,前幾年家里還老是在說我的親事呢!」煩都煩死人了。

他稍稍覺得寬慰。原來紀淵家人還是有擔心過她的。

「你雙親沒有中意的?」

「不,是我沒有喜歡的啊。」她大方承認。

「你?」他輕訝。

「對啊,其實我不想嫁啦。」她的語氣和神情都很不情願。

他下意識地溫聲問︰「為什麼?」

「不用你管,哈哈哈哈哈!」

司徒青衣緩慢調息,結識十多年,已經不會再被她這樣的胡鬧輕易惹惱。

「好,我不管。」他本來就沒有立場,的確是多事了。

不再說話,他動箸低首吃將起來。

紀淵原本還是繼續吃自己的,後來沒听到他的聲音,不禁朝他看了一眼。

「……干嘛啦?你生怒了喔……喂喂?青衣啊。」連喊兩聲沒有回應,她鼓起腮幫子,頓時覺得飯菜變得難吃起來。她嘟嚷︰「你不要那麼小器嘛,上輩子又不是茶杯轉世的。」拿起桌上小小的杯子,放到他面前。

他莫名其妙地瞅著那小杯,听她用手指比劃道︰

「瞧,小不隆咚。度量小,尺寸小,不過喂一點水就氣得飽了。」故意拿著茶壺斟滿整個杯子,結果茶水流得滿桌都是。

他閉了閉眼︰心中有著萬分的無奈。對她,他總是會有些不知如何應對,縱然他們相識歲月長久,但成人後,情誼卻和小時有些差異了。

不理會她的歪話,只是忽然眯眸,道︰

「……把左手伸出來。」

「喔。」紀淵很干脆地听話,彷佛時常這麼做。

司徒青衣移動位置,坐到她旁邊,隨即從自己懷中取出針線布包。翻過她的掌心,在腕處,她的衣袖稍微掉線裂開了。

想來又是抓賊時弄破的。她的衣服幾乎沒有一件是完好的,若是沒有他剛好看到提醒,她也就這樣無所謂地穿著。

其實他根本不想幫她收拾破爛,但為什麼自己就是會見不得她衣衫掉線呢?他拉線穿針後,把袖布當成人皮,認命地縫縫縫縫!縫補起來。

紀淵望著他的側臉,突然用竹筷干淨的那頭,戳戳他的頰,道︰

「哇,你的臉好軟喔。」

他年幼時生相十分可口稚女敕,紅紅的雙頰好似蜜桃,穿著又看不太出來性別,她當下就認定他為女娃兒沒錯,所以才想跟他結拜做姐妹。當她發現他其實是男孩的時候,真的好驚訝喔。

他手中動作停頓住,很緩慢很緩慢地吐出口氣。

「紀淵,我說過,別再這麼做。」而且她每次的感言還都一樣。

「青衣,你的臉為什麼會那麼軟?吃很多豆腐的關系嗎?」牛頭不對馬嘴。

他開始長得比她高以後,肩膀雖瘦,但還是寬了,連嗓音也低沉許多,唯一不變的,就是這個看起來好好模的雙頰了。

「……紀淵。」隱隱咬牙。

「好啦,你真的很小器耶。」她不甘願地收回自己抵著他臉的筷子。

「……我不曉得臉還可以大方借人。」他沒三兩下就將破處修復完美,線頭打個結,他深深深深吸氣,低首接近,用齒咬斷。

好長的睫毛喔……紀淵瞅住他很清秀的眉眼和臉龐。

司徒青衣看她一直瞧著自己,愣了愣,先是警覺地坐回原本較遠的位置,才不解出聲詢問︰

「什麼?」

「青衣,如果你是女孩兒就好了。」她道,沒頭沒腦的。

「……我也覺得如果你是男孩兒就好了。」真的,就很多方面來說,都會比較好。他將隨身針線放回衣袋。

雖然她已不再如兒時那般穿男裝混淆耳目,但是,穿著女裝還不改粗野卻更糟糕……或許是相識太久,他總覺得自己有義務提醒她。

「青衣、青衣,你這麼說,讓我想到一件事喔。」她疊聲招手引他注意,咳了咳清嗓,學著他幼孩時那稚女敕又無邪的叫喊︰「大哥、大哥,你剛剛打的拳好厲害喔。噗──哈哈哈哈!」她昂首大笑。

往事不堪回首。司徒青衣一陣面紅耳赤,不想讓她再調侃下去,微惱打斷道︰

「那是被你騙了。」罪魁禍首還敢取笑。

「喔,那我小妹子小妹子地叫你,我也被你騙了,你怎麼又不說。」不公平,她是真的想拜個女的小妹耶。

那是由于,不論怎麼比較起來,這個錯誤都是他在吃虧。司徒青衣並無把話說出口,因為發現到自己和她的爭執,根本沒有太大意義。

一不小心,又要和她糾纏下去了……

「……我要走了。」他站起身。

「咦?」她直直地看著他,愕道︰「哇,才吃一半而已。」不對,其實他只咬了雞翅膀一口。

「你吃就好了。」他得趕緊回去整理鋪子後頭那一堆亂七八糟。思及此,不覺額問又輕輕發疼,移步往外走出去。

「你當真不吃?青衣!」她喚,見他的身影出了客棧,隱沒在外頭人群後,才自言自語︰「走就走,哼,我自個兒享用。」她擠眉弄眼,低聲不甘心地喃念。

移動目光,她瞪住司徒青衣碗里留下的油肥翅膀。

探過手把它拿起來,左右看了看,她緩慢拿近自己,將唇瓣貼在他咬過的地方,輕踫接觸……

片刻,大嘴一張,凶狠地啃個精光。

「妹妹,你又去找那個小裁縫了,是不是?」

唉踏人家門,三名男子排站在紀淵面前,雖是滿臉好奇地詢問,但其實大伙兒都有默契也知曉,只要沒在衙門和家里看見她大小姐的人影,大概就是跟司徒小裁縫在一起。

她皺眉低頭,腳步一旋,改了個方向繞過。

「妹妹,你沒有什麼心事想告訴哥哥們嗎?」三男中的一男──也是紀淵的大哥,復擋在她前頭,阻止她的前進。

「沒有啊。」紀淵側身,從旁空隙鑽出。

「妹妹啊,哥哥實在很擔心你耶。」

又是相當具有親情的言語。一雙鞋釘在她跟前,這次開口的人是紀二哥。

「有什麼好擔心的?」紀淵哼聲,通路都被截住,她索性整個轉過身,結果差點一頭撞上三哥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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