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
「腦子里面全裝些什麼呀?!胡思亂想。」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頭,想將那些不切實際的電視劇情給趕出她的思想中。她的心思實在是單純到連猜都不用猜,就可以知道她八成在方才短短數秒鐘內演了部八點檔肥皂大戲。
「不能怪我胡思亂想,我是真的很內疚,也很怕你嘴上不說,心里卻對我恨得牙癢癢的——」捂著腦袋,她半蹲子嚷疼,咬咬唇,「而且那天你也這麼說呀……」
「哪天?」
「就是那個本來佔著你手機快速鍵『5』的應什麼的來看你那天。」她咕噥很委屈,「你說『我是因為她而賠上左眼』,我在門外全听到了,一清二楚……」
那天她提早下課趕回病房,卻從門縫間听到簡品惇房里有交談的聲音,原先她以為簡品惇在講電話——這段住院期間雖然簡品蘊替他向事務所請了假,不過她知道他每天還是會以電話和事務所的同事連絡,有時討論一些深奧到讓她只听得懂單字,拼湊起來卻變成外星語的案例;有時研究一些個案資料雲雲之類的公事,這似乎也成了他打發住院時雙眼不便的無聊時間唯一方法——後來她才湊近門縫瞧,就發現一名西裝筆挺的男人正與簡品惇在聊天……基本上,她覺得那個男人是來做心理諮詢或是告解的。
原先他們兩個男人的話題圍繞在離不離婚這上頭,和她沒有半分關聯,誰知道那個姓應的男人瞄到在門外的她,一句——那女人是誰?我記得你妹妹不是長這副模樣,什麼時候你身邊冒出一個……這樣的女人?——她知道姓應的男人是在暗指她那天化的視覺系藝人濃妝。
結果簡品惇給他的答覆卻足足傷了她的心。
每回偷听都沒好事,以後再遇上這種事,她情願當只被好奇心殺死的笨貓,也不要再做壞事了!
「偷听是不好的行為,你怎麼老改不了?」兩次偷听兩次被他發現,可見她的技巧有待磨鏈。這回想再敲她一記爆栗倒是落了空,大掌在一臂長的距離問模索,總算讓他有了些盲人模象的味道。
「……可是那句話,是你的真心話吧?」聲音從地上飄起來,幽幽怨怨的。花漾半蹲半坐地抬眸觀他。
因為她人沒有在現場,所以他才會在好朋友面前抒發怨慰,說出了重話,直指她是凶手一樣的篤定——雖然她打從心底也是這樣看待自己,可是從他嘴里說出來還是讓她覺得很難過……
簡品惇跟著她一塊蹲下來。「記得那天中午,我得到了什麼補償?」
「補償?什麼補償?」他的問題來的又急又快,她還在追問著他那天那句話的真實度,他卻丟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給她,一點也不尊重發言的先後順序。
「自己想。」他不給直接答案。
花漾是真不懂他的意思,那天听他這樣說,讓她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哪里還有心思想什麼補不補償,最多就是因為心里那份自責內疚被他輕輕挑動,卻在她身體里造成鉅大影響,將她所有活力抽乾,害她蹲在垃圾筒旁邊足足反省一個小時,後來是為了彌補自己的罪過,她又買了一大堆的食物去討好他——
大「呀」了一聲,花漾似乎逐漸捉住頭緒了,「你是指……中午那份海鮮披薩和STARBUCKS的拿鐵咖啡?」愣了很久的腦袋終於劈進了一道亮晃晃的閃電,再度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那句話是故意說來讓我听,讓我因為內疚而……補償你的?」
「幸好你還不笨。」簡品惇咧開笑弧。當時早發現她在門外鬼鬼祟祟,說出違心之論也不過是想從她身上榨取予取予求的權利……或更多的關愛吧。「我自己要做的事,不需要你來覺得內不內疚。」站起身,朝她的方向招招手,大掌就這麼擱在半空中,花漾看懂了這手勢動作的涵意,忙伸手反握他,將自己的手臂穿挽進他的肘間。
她覺得自己像只導盲犬。
「那你完全不會討厭我羅?」她可以這樣解釋嗎?
她的聲音還真是容易讓人分辨出喜怒哀樂,一听就足以想像現在掛在她臉上的笑花開的有多大朵。
「怎麼可能完全不討厭?我對一只化了濃妝的刺蝟沒有太大的認同感,現在眼不見為淨,勉勉強強可以當沒看見,容忍和你挽著手走在一塊,等繃帶拆下來,我自己也不敢保證臉上的厭惡會不會太明顯。」丑話說在前頭,他對她的既定印象太鮮明了。
「我現在不是刺蝟了!也沒化妝!」她知道他是說頭一回見面時她梳的刺蝟發型,那個發型好浪費時間,她近來的心思全掛在他身上,哪有心情去理會三千煩惱絲的造型呀!每天早上一醒來就忙著替他張羅東張羅西的,短發都只不過梳個幾回再撥回耳後就算了事,更別提化妝,連敷臉也沒空。
「不然是什麼?」
「……綁成一串的筒單馬尾。」
說得很輕描淡寫嘛,頗有避重就輕之嫌,可見那一串「簡單馬尾」有待商榷。「很好,刺蝟把刺全集中在一塊了,有長進。」
這句話,絕不是夸獎。
花漾驀然一驚——
等一下護士小姐就要來替他拆兩眼繃帶,那、那他就會看到她的模樣……她現在邋里邋遢的模樣,沒上粉的臉蛋一定是蠟黃色的,沒設計過的發型一定像是在泥地打渾數圈的土撥鼠,又毛又躁——她瞠著圓亮的眼,臉上原本綻放的笑靨被突來的驚悟給凍僵。
不能讓他看到!不能讓他看到她這個模樣!
萬一他不喜歡她這種長相的人怎麼辦?她是不是該學電影里犧牲奉獻的女主角,為了讓男主角心里烙著完美無瑕的幻想模樣,該就地挖個地洞去躲,讓他永遠對她念念不忘……可是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本來就沒什麼幻想空間,她已經被定義在刺蝟一族了……
「不說話,是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
花漾晃著頭。
要是將她心底方才那番想法說給簡品惇听,他一定會越覺得她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成天只會想些有的沒的。「沒有,我們回病房去,不然等一下護士要拆繃帶找不到人……」
聲音這麼有氣無力,說沒事鬼才信。「有話就別放在心上,說出來大家討論討論,反正我們都這麼熟了。」
「我們算熟噢?」花漾都還不敢將兩人的關系視為熟稔,竟從他口中先听到這樣的答案,心里好高興,「可是我還叫你簡先生耶……」她對這個稱謂一直有意見,覺得好像生疏的陌路人,可是她又不敢太這次,她還真想叫他一聲阿惇還是惇哥什麼的。
「我媽嫁給我爸那麼多年,她也都叫他簡先生,稱呼和熟不熟沒有直接關系。」
「夫妻還這樣叫?好怪。」
「他們能找到所謂的情趣就夠了。」夫妻間的肉麻,建築在彼此的共識間。
「我爸媽只會用奸夫婬婦來稱呼彼此,听起來你媽叫你爸簡先生真的親密多了。」比上不足,比下可是綽綽有余。
听出她的羨慕,也惱火自己無心提及父母間的事讓她與她的爛人父母相比較,簡品惇真想咬下自己的舌頭,果然是多說多錯。
「不然你就跟著蘊蘊也叫我一聲哥,如果你覺得這樣比較熟稔的話。」說錯了話就得補救,這是簡品惇從白衣天使身上學到的道理。
「不,我還是要叫你簡先生,稱呼一點都不重要。」一旦那個「哥」字喊出了口,她的地位就會被固定在「妹妹」的身分上,有沒有辦法可以扶正誰也不知道,最慘的是說不定以後還會被他貢獻給酒肉朋友泡,拿「妹妹」進行友情外交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