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只眼閉只眼 第29頁

除了他之外,他甚至想不出來她還會去找誰——

她讓他認為她依賴著他、需要著他,除了他之外,她不肯對其他人事物多花任何心思,她……正用著她的方式在寵壞他,以為他是她唯一的依靠而自滿著,所以當他完全無法掌握她的情況時,他開始覺得心慌及浮躁,是緊張、是生氣,也有更多的擔心。

她到底上哪去了?!

除了他身邊之外,她到底上哪去了……

腦子像突然頓悟了什麼,簡品惇一手抓起外套疾步離開辦公室,坐上座車,從置物箱里取出眼鏡戴起,俐落地駛出停車場,一路朝心里認定的地方去。

她在那里,一定在。而且是蜷著身子可憐兮兮地蹲坐不動,如果他沒來得及出現,她不知又會將自己逼到什麼胡思亂想的地步——雖然他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有這種念頭,目前他甚至連發生什麼事都沒頭緒,但她反常了,沒有習慣性的笑語繚繞,是反常了。

車勢迅猛飆了十多分鐘後到達目的地,他連車子都顧不得停妥便沖下車座,不用尋找、不用奔波,他在方才腦中勾勒的畫面現在正呈現在眼前——抱蜷著雙膝的身影靠坐在他家大門口,只有頭頂那盞微弱的日光燈打照在她身上,一條影子拉的好長好長,腳邊有一袋便利商店采買的面包牛女乃,其中一塊波羅面包不過匆匆咬了兩口便被棄擱在旁邊,而她的目光很專注很專注地陷入發傻空洞中,像尊櫥窗里的展示人偶,動也不動。

「對影成三人」的境界雖高,卻也代表著一種孤單,只有一個人的孤單。

簡品惇突然覺得胸口跳動的不安緩緩歸位,本來擔心著她的情況的焦慮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換成了心疼。拉開步伐走近她,讓他與她的影子交疊為一,將她從孤獨中拉回。

花漾抬起頭,覷向影子的源頭。

「你回來啦?」帶著一些些倦意的笑容綻開,她起身撲進他胸前懷抱。

「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一天。」不自覺收緊了雙臂,將她瓖嵌在自己心窩口。

「我一直在這里呀。」听著他偏急的心跳律動,她竟覺得一股溫暖。

簡品蘊前天上了阿里山看日出,簡爸人又不在國內,她不得其門而入,所以她只能蹲坐在門口等他回來。

「你的手機為什麼不開?」

聞言,花漾身軀明顯愣怔了一會兒,用臉頰磨蹭著他的襯衫,像只貓兒似的。

「我的手機摔壞了。」她呵呵笑道,似乎想藉著笑聲掩飾些什麼。怕他不信她的話,花漾還當真從書包里模出一支摔的四分五裂的機子。

那碎尸的程度,簡直像是從台北車站的新光三越頂樓摔下來的慘狀一樣。

「你的手機號碼我儲存在里面,所以手機壞了,我也沒辦法查到你的電話,我應該把它背起來的。」歉然地吐吐舌,掄拳作勢敲敲自己向來懶得裝東西的大腦,「我明天再去買一支新手機。」

「你怎麼了?」即使她笑容可掬,口吻平靜活潑,但仍逃不過簡品惇睜得精亮的右眼。

「什麼怎麼了?就是摔壞手機呀。」她努力裝傻中,「外面蚊子好多,我們到屋子里去好下好?」她吳噥軟語地撒嬌要求。自動自發地模索到他外套口袋里的鑰匙,打開門,半拖半拉地將兩人身子送進屋里。

她進屋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忙碌地將整間房子里的電燈都打開,在確定屋里沒有任何一盞燈遺漏,她才窩回沙發上,再將桌幾上的裝飾小燈也打開。

「站在那里發什麼呆,來這邊坐呀。」她反客為主地拍拍自己右手邊的空位,喚他一塊。

「手機怎麼會摔成這樣?」

「不小心失手沒拿好。」她將塑膠袋里的面包分一個給他,自己拿起牛女乃要喝,卻被他擋下來。

「這瓶牛女乃離冷藏太久,有沒有變質都不知道就這麼喝了?」他相信這瓶牛女乃離開五度C冷藏的時間已經超過半小時以上,「我去下面來吃。」

「我不太餓耶……」

「多少吃一點。」他很堅持,起身走進廚房。

花漾臉上堆起的笑容在失去他目光注視的同時垮了下來,臉笑得好酸,尤其是心里完全沒有想笑的念頭,卻不想讓他擔心而必須強打起精神,那種疲累,勝過天底下任何一種體力勞動。輕捂著嘴,逸出幾不可聞的嘆息。

望著桌上支離破碎的手機,她竟然覺得那支手機像是她自己的替身,碎的那麼絕對,想再拼湊回來,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身子滑伏在沙發上,她甚至覺得支撐著她身體的精力全部歸零,想坐直身體都覺得好累好累好累……

在接完那通電話之後,她好像狠狠被人痛毆了一頓,雖然身體沒有任何的痛楚,可是有個地方卻泛出源源不絕的揪痛,擰得她每一個細胞都在喊疼。

為什麼她的身體會這麼沉重,重到讓她覺得自己正陷入沙發的柔軟之中,一直沉下去、沉下去,說不定再這麼下去,她會被卡在沙發的夾層之中,而他會找不到她的……

一直找不到她的話,會不會就放棄她了?

不可以噢,她在這里的,一直在這里的,吱吱喳喳在他耳邊又嚷又笑就是不要他無視她的存在,她只是覺得好累,想睡一場覺,把所有的煩惱都睡過去了就算,只要睡著了,明天醒來又是一條活龍了……

「把嘴張開。」

不要不要,我不餓,不吃,什麼都不吃。

迷迷蒙蒙中,她揮動著手,感覺有顆圓圓的東西送入她齒關內。

「喝口水。」

是呀,有點渴了……

「不要含著,快吞下去,不然藥化了就會變苦。」

唔!說得太晚了,好苦,這是什麼面條呀?!怎麼會……苦的難以下咽——

「別吐出來,咽下去。」

這麼難吃的東西,我要吐出來……

「花漾,不吞下去病不會好的。」

靶覺到一只大手擰住了她的鼻子,阻斷了她的呼吸,另一只幫凶的手掌則捂住她的嘴巴,阻止她將嘴里的水噴吐出來,她若想掙扎呼救或是張口咬人,都誓必先將那口苦到令人作嘔的水給吞下肚。

本嚕,吞咽。

簡品惇這才松了擰住她鼻翼的指月復,另一只手沒來得及撤開,被她兩排貝齒給咬得扎實,當成想像中的敵人啃咬。

「你病胡涂了嗎?」沒使勁抽開淪陷在她牙下的手,只是輕緩地探探她的額心,對於掌間傳來的高溫仍是蹙著雙眉。

恐怕是因為她在門口吹了大半天的山風給染病的,當他從廚房端著兩碗面出來時就見她癱死在沙發上昏睡申吟,急忙抱她上診所打針領藥,這二十分鐘的來來回回,她都是一路昏昏沉沉。將她安置在自己的床上,按照醫生的交代,仔細觀察她退燒的情況。

她終於咬累了牙齒,下意識撇開頭,甩去那只被她咬出了齒痕的手。

他替她蓋上被子,伸手將床頭小燈調暗些。

「……不要關燈……好暗……我會怕……」即使她閉著眼、即使病得胡里胡涂,還是任性地不準燈火消失。

「好,不關燈。」他又將燈給調到最大,不過為了避免強烈的燈光照射讓她睡不安穩,他傾身用肩膀擋去部分光線。

一直到了半夜,她的燒退了一些,再差一點點就恢復到正常的體溫,他才松了口氣,她卻在此時緩緩抽泣,嚶嚀地哭了起來——像是甫初生的嬰娃,哭的讓人模不透是餓了還是尿布濕了一般。

喉間有著哽咽、肩頭輕輕顫抖,雙唇如秋風落葉地抿動。是夢魘也是無助,臉上悶出來的汗水和淚水交雜成一片,簡直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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