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什麼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蘭鈴總算親身體會到了。
她還以為氣溫已經冷到了極限,沒想到隨著夜深,四周的空氣愈來愈冰冷,即使緊圍著爐火,但背著爐火的後背依然冷得令她全身發顫。
他們應該還在台灣吧?為什麼她有種置身冰天雪地的感覺?
她微微地側身,讓冰冷的背部也能感受到爐火的溫暖,可是顧此失彼,不過是一、兩分鐘的時間,她的手臂已冰冷得猶如隨時會凍傷一樣,令她不得不將身子轉正。就這樣,她反復的移動身體,企圖讓自己至少能不冷得發抖。
「過來。」
一個突如其來的命令讓她霍然抬起頭,望向那個她早以為睡著的人,他不知道何時坐起身,正目不轉楮的看著她。
「過來,」他再次平靜地命令道︰「如果你不想凍死的話,因為火快熄了。」
蘭鈴緩緩地轉頭看向壁爐內的爐火,他說得沒錯,火快熄了,但是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因為屯積在壁爐邊的木頭已被燒光,惟一剩下的就是在火中苟延殘喘的那一小塊,所以火不大,她才會感覺到愈來愈冷。
可是過去?
到他身邊,與他共用一條棉被,然後照他所說的,利用兩人的體溫相互取暖?
不,她做不到!
「以台灣十一月的天氣如果能凍死人,那一定會是頭條。」她佯裝輕松的聳肩說,變相的拒絕了他的提議。
「你到底在怕什麼?」任威砉沉默了一會兒,利用壁爐內微弱的火光緊盯著她問。
「很明顯的,我在怕你。」蘭鈴看了他一眼起身說。她走到堆滿雜貨店買來的東西前,從里頭拿了一盒蠟燭出來,轉身走回壁爐前。
「你不會沒柴燒,想改燒臘燭吧?」
她瞥了他一眼,一副我會那麼白痴嗎的表情,然後蹲利用壁爐內殘存的火苗點了根臘燭,立在身旁。「我不習慣待在黑暗中。」
「你怕我什麼?」看了她一會兒,他繼續剛剛的話題。
「你希望別人怕你什麼,我就怕你什麼。」
「如果我說我不希望你怕我呢?」
「如果我不怕你,你要我這人質還有何用?」她反問。
「你是個醫生不是嗎?」
「對,但我也是個人質不是嗎?」
他沉默了一下,「你這樣認為嗎?」
「認為什麼?」
「你是個人質。」
蘭鈴怪異的看了他一眼。「不是我認為,而是事實,難道不是嗎?」
任威砉沒有正面回答她,卻道︰「在你的印象里,一般的人質通常會有什麼境遇?」
她以雙臂抱著逐漸發起抖的身體,懷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手腳被束縛了嗎?你的身體有受到任何傷害嗎,還是餓著了你?沒有,我甚至親自燒開水讓你泡面,如果這樣還讓你感覺到自己身為人質的話,我實在很抱歉。」他看著她緩緩地說。
她愕然的眨了眨眼,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事實上被他用槍威脅不準逃之後,她就一直以可憐、無辜、受傷害的人質自居,可是經他這麼一說,她才驀然發現自己和這些字眼所形容的,相差還有一段很大的距離。
可是……
「即使如此,我受你拘禁不能自由來去依然是件事實,除非免去這一點,否則我永遠都是你的人質。」她的聲音因冷而感覺有些顫抖。
「過來。」他看了她一眼又命令道。
她置若未聞。
「你要我親自過去抓你嗎?」
「我很好,用不著你擔心。」她挺直背抖聲說。
「聲音都在發抖了,能好到哪去?」他毫不猶豫地推開身上的棉被走向她。「你要我拉還是自己走?」如果他沒受傷的話,他一定二話不說的將她抱起來。
「走開,我絕對不會……不會和你……」
「閉嘴!」任威砉伸出沒受傷的那只手使勁的將蘭鈴拉了起來。該死的,她竟然那麼怕冷,爐火才熄滅幾分鐘而已,她的手就幾乎凍得跟冰柱一樣!
「不要……」她抵抗的想縮回手,但他的力氣卻大得驚人,而且體溫又高,讓她忍不住想向他汲取一些溫暖。
「人質只有听話,沒有拒絕的權利,懂嗎?」他迅速地將她推上木床。
「住手,我……」
從天而降的棉被蓋住她的嘴巴,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
好溫暖!他殘留在棉被上的體溫讓蘭鈴忍不住吸了口氣,留戀的埋在棉被里一下,才掙扎的鑽出頭。
「你……」
又是一句未說完的話,而這回打斷她的卻是迅速鑽進棉被中,伸手將她攬靠向自己的他。
「這樣溫暖多了不是嗎?」近在咫尺的他突然沖她一笑道,嚇得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放開我!」一會兒之後,她掙扎的嚷叫,一個不小心一拳在他肩膀的傷口上。
「哎喲!」任威砉痛得驚呼出聲,嚇得她立刻停止掙扎。「你一向都是這樣恩將仇報嗎?」他苦著臉低頭凝視她問。
恩將,……仇報?
「這句話應該是由我來問才對,我救了你,你這樣對我對嗎?放手!」蘭鈴義正詞嚴的說,末了還為了懲罰他似的,故意再往他肩上的傷口了一拳,不過力氣並不大。
「哎喲!」他又唉叫了一聲,但環住她的手卻絲毫沒有松懈半分,「難怪有人說最毒婦人心,我這樣做可是為免于讓你凍死耶,你竟不知感激。」
「謝謝你的雞婆,你到底放不放手,不放的話,待會就別怪我專找你的弱點下手。」她警告的瞄了瞄他的肩膀與棉被下的腰側。
「你不覺得這樣很溫暖嗎?」
她舉起手,蓄勢待發。
「好吧。」任威砉握住她的手將它壓下,她以為他終于妥協,打算放開她了,怎知他接下來卻是突然翻身壓住她,「你寧願選擇凍死而不願與我同睡,為的不會是擔心我會對你怎麼樣吧?」
蘭鈴渾身僵硬的瞪著他。
「被我猜對了?」
她倏然伸手一推,他則順勢翻下,被她推倒在身旁。
「你看,即使我真的很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申吟的在她迅速翻下床時說。
「你最好別亂來!」蘭鈴的心狂烈的跳著,她站在床邊瞪著他,以極度不穩的聲音警告他。她知道男人的體重比女人重很多,但是她從來都不知道當那種重量壓在自己身上時,會有令人屏息的感覺。
任威砉躺在床上,頭發半披在臉上的側過頭看她,臉上有一抹曖昧的邪笑。
「你是真的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麼?」他好奇的低聲問。
「我……」蘭鈴被他無意間表現出來的性感弄得口干舌燥,老天!一個身受重傷,長發、滿臉胡碴,完全不修邊幅的男人怎麼能像他這麼性感?而且他還是個罪犯!
噢,蘭鈴,醒一醒!你一定是因為這突發事件而驚嚇過度,所以心理天秤才會產生偏差,你要振作點,別再混亂了。
「我擔心什麼?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什麼也不能做,我擔心什麼。」對,身為醫生她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一點才對,根本用不著怕他。
「既然如此,你干麼緊張的不敢跟我分享這惟一的一條棉被?」他微笑,露出一口整齊白牙。
「那是因為……」因為什麼呢?啊,有了!「我是擔心你的傷口,別忘了你是病人我是醫生,而醫生有照顧病人的義務。」多麼漂亮的理由!
不過理由再漂亮,仍抵不過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的寒意,她以雙手抱住自己。
她的動作讓與她調笑的任威砉微微的眯了下眼楮。
「既然醫生有照顧病人的義務,在病人尚未復元之前,醫生是不是應該先好好的保護自己,免于被凍死?」他平靜的盯著她問,語氣中不再有半點玩笑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