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麼?」寒璟有些錯愕。
「我……我替這五千個『人』哭……」她用手背拚命抹淚,都死了還被拘禁在這個地方,又無法反抗命令,真是太慘無人道了。
「好一副悲天憫人的心腸!」他冷漠地大笑。
明月嗚咽一聲。「我也替你哭……」
「不必!」話才出口,寒璟全身籠罩著重重黑氣,那團黑氣帶著強烈的惡意撲向明月。
她從小到大見過不少神佛,並不畏神力,卻被這股力量給擊倒了。
人的執念果然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武器……
在昏過去之前,明月不禁這麼想。
這是第幾次昏倒了?
當明月清醒過來,也不禁覺得好笑,坐起身之後,瞧見自己躺在一張寢榻上,再看看周遭奢華富麗的擺設和用品,還真像是古裝劇里皇宮的場景。
還以為那個人在盛怒之下,會後悔救了自己,想不到還是收留了她,看來是真的很喜歡吃那道紅燒魚,實在是好險,不過慶幸之余,明月不禁撫模著戴在手腕上的老硨磲手珠。
她記得父母曾經說過,這是她出生剛滿月那一天,半夜里突然有位頭戴天冠、身穿袈裟、左手持寶珠、右手握錫杖的師父到家里來化緣,阿爸就趕緊下廚煮了兩道齋菜和白飯給他,對方臨走之前留下這串手珠結緣,並指明要給自己,事後父母還很奇怪,怎麼會知道他們剛生了一個女兒。
「原來那是地藏王菩薩……」明月口中低喃,只是為什麼要送給她呢?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
「王後娘娘醒了……」
忽然听到有人說話,可把明月嚇得差點跌下初始榻。
只見兩名宮女打扮的身影從模糊到明顯,讓她不禁瞠大雙眼。「她們也是變出來的嗎?」
爆女聲音平板地開口︰「請王後娘娘梳洗更衣……」
「為什麼叫我王後娘娘?」她先是疑惑,然後猜測地說。「因為他是藩王,而藩王的妻子就是王後嗎?」
兩名宮女卻恍若未聞般,自顧自的做著分內的事,不只幫明月端來洗臉水,又為她梳發、更衣。
「這麼熱的天氣還穿了好幾層,等一下不中暑才怪……」明月低頭看著身上用綾羅綢緞制成的衣服,將長發梳擾在腦後,再綰個髻,又綴上一堆發釵、珠花,讓她覺得好拘束,動作更不敢太大,不禁嘆了口氣。「古代的女人果然不好當,不過言情小說中的女主角好像很少會抱怨這種事,而且一點都不像現代人穿越過去,完全是個古人……」
一個好听又帶著狂傲的男中音,伴隨著推門而入的男性身影,有些不耐煩地揚聲回道——
「醒來了嗎?」
「醒了、醒了。」明月慶幸已經穿好衣服,不然豈不是被看光光。
見他進門,兩名宮女福了個身,又漸漸消失了。
「總算是醒了……」寒璟哼了一聲,隨意地上下打量她的裝扮。「果然是人要衣裝,只不過稍微打扮,就比之前像樣多了。」
她嘴角抽搐。「我說河神……」
在原來居住的世界,自己可算是嬌俏可人的美女,真不曉得這個平行世界審美觀與眾不同,還是這個男人的眼楮有問題。
「你在叫誰?」
「就算你不想當河神,還是接受了眾生的香火,由不得你說不要就不要。」明月「好意」提醒他。
寒璟臉色一沉。「那又如何?沒有人能強迫本藩。」
听他開口「本藩」、閉口又是「本藩」,明月翻了個白眼,勉強忍住傍他吐槽的沖動,就怕對方真把自己丟進河里。
「材料和魚都準備好了,再去做那道醬汁魚。」要不是因為看中她的廚藝,早就把這個女人扔進青河。
明月怔了怔。「又要吃紅燒魚?要不要換一下菜色?」
「叫你做就做。」寒璟低喝。
在他的威嚇之下,明月只好乖乖照辦。
差不多過了半個多小時,她從所謂的「御膳房」將紅燒魚端進一間至少百坪的廳堂內,只見桌椅都是金碧輝煌,天花板和梁柱更是雕龍畫棟,又有好幾名太監和宮女在旁邊伺候,可是感覺卻十分冰冷空虛。
「你的紅燒魚來了,我還另外做了雞肉卷和竹筍炒肉絲……」明月連自己的分也一起煮,她是凡人,也是要吃東西的。
話才說完,明月跟著坐下,端起白飯,也不跟他客氣,開始動筷子了。
寒璟陰陰地斜睨,他真是太縱容這個女人了。
她口中還含著飯菜,口齒不清地問︰「怎麼不吃?」
他低哼一聲,看在這道魚的分上,就暫且饒過她,于是執起銀箸,默默地挾起魚肉來吃。
「這些太監和宮女是怎麼來的?」明月找到機會問了。
「不過是用了幾條小魚變的。」他說。
明月噴笑一聲,「原來是『式神』,你以為自己是安倍晴明……」
「什麼?」
她悶笑地搖頭。「沒事。」
寒璟又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並未再追問下去,反正這個女人口中的怪異詞匯不止一樁,不需要去理會。
吃完了飯,明月忍不住又打量著他,還是覺得有些似曾相識。「我們以前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總覺得有點印象,可是又想不起來……」
「這時候才想攀親帶故,未免太晚了。」寒璟嗤之以鼻地回道。
她也不想自討沒趣,只是沒有問個清楚,放在心里又很難過。
第2章(2)
「汝亦無所愛,汝亦無所恨,味合你意者,只有紅燒魚……」見他光只吃魚,其他菜都不踫,按理說這個男人已經進階成神了,不必再吃凡人的食物,多半又是放不下過去,心中的執念所造成的。
寒璟輕咳一聲,很難得的被她逗笑了。「看不出你還能咬文嚼字,算是有一點學問。」
「我也是借人家的話來用一用,算不上學問。」明月可不敢居功。「為什麼你這麼喜歡吃紅燒魚?」
他馬上斂起唇角,過了半晌都沒有吭一聲,就在明月以為不會回答時,突然開口了。
「那一年……就在要去就藩的那前一天,母妃親自下廚做了一道醬汁魚,那是唯一一次吃到母妃親手做的菜……」仿佛打開塵封已久的回憶,寒璟神情有些恍惚,有些傷感。
明月一听便明白了。
因為媽媽的味道是一輩子的記憶,是到死都無法忘懷的,只要味道有一點點相似,思念的心情就會被觸動了,明月能夠感同身受。
「我懂、我懂。」她拍了拍寒璟的肩說。
此刻的寒璟還深陷在回憶當中,沒有留意到這個大膽的舉動。「母妃最大的心願就是自己的兒子有朝一日能夠坐上皇位……本藩終究讓她失望了……」
難怪這個男人把自己住的地方叫做宮殿,又拘著五大軍的魂魄,還變出宮女和太監,人都死了還作著皇帝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那些為人父母的往往不了解他們過度的期待會給孩子帶來多大的壓力,只會一味地要求,希望他們比別人強,所以才有孩子因為課業太重而自殺,或是得了憂郁癥,難道念一間人人羨慕的好學校,或是到一間外人眼中的知名大公司上班,會比孩子的幸福重要嗎?
想到這兒,明月真不知該同情他,還是笑他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因為夢終歸是夢,作得再久也不會成真。
「這一道紅燒魚是我娘教的,雖然每個人都說做出來的味道一模一樣,不過總是少了點什麼,我想那應該就是母親對孩子的愛,那是別人模仿不來的。」明月對這個執拗到欠扁的男人,不禁心生憐憫。「要是你覺得哪些地方不對,盡避跟我說,我可以隨時調整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