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錢我可都給你了,你得負責醫好病人。」
他干笑一聲。「當然、當然,那我先回藥鋪去了。」
待吳大夫離開,孩子的爹鄭重地跟明月道謝。「姑娘是咱們家的恩人,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們快點過來謝謝恩人……」
三個較大的孩子很听話地來到明月跟前,跟她下跪磕頭。
明月有些手足無措。「你們快點起來……」
而老人家則是一臉過意不去。「都已經這麼晚了,咱們家的房間很小,姑娘若是不嫌棄,至少進去休息一下……」
「不用了,你們比我更需要好好睡個一覺,只要把灶房借我就好了。」她也不想太叨擾人家。
案子倆一听,不禁納悶。「灶房?」
「嗯。」明月最喜歡的地方,廚房便是其中之一。
無視父子倆心中的困惑,明月跟他們要了一小謗蠟燭,靠著微弱的火光,窩在灶房的牆角邊。
「委屈姊姊了。」地主神也跟著坐在身邊。
她輕擁著小小的身子。「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才這麼說,肚子突咕嚕咕嚕叫著,不禁笑了出來,想到剛剛跑來跑去的,果然很容易餓,不過忍一下就過去了。
「你在這里待很久了嗎?」明月隨口聊著。
地主神歪著小腦袋,回想一下。「應該有好幾十年了……當時我和弟弟都生病了,可是家里窮,爹娘攢了好久的銀子,只夠買一個人吃的藥,我就說先救弟弟吧,因為弟弟是兒子……」
「原來是這樣。」她微微一哂。「你真的很了不起。」
「其實我心里很害怕的,可是又不想看到爹娘為難的樣子,等我死了之後,爹娘很傷心,便帶著弟弟到外地找工作……」地主神低著頭,聲音好小好小。「而我就一直待在這里,說不定有一天,爹娘會回來看我。」
明月撫著她的發髻,實話總是很殘忍,不過還是要說。「都過了這麼多年,他們也許已經不在了。」
「我知道,可是……」
「每個人來到這世上,都有著自己的使命,一旦壽命結束了,就表示使命已經完成,不管是你的爹娘,還是你都一樣,就去該去的地方,如果有緣,也許會有再見面的一天……」明月淡淡地笑了。「就算見不到也沒關系,只要心里祝福著對方,希望他們都過得很好,那麼就夠了。」
地主神偎在她身畔,默默地想著這番話。
就這樣,兩人都不再說話。
而明月也感到又困又累,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似乎才剛睡著,天就亮了。
「姑娘醒了……」老人家見到她,一臉過意不去。「委屈你在灶房睡了一晚,我煮了一點米粥,請過來用。」
明月看著三個較大的孩子望著米粥猛吞口水,又怎麼好意思吃。
「呃,我還不餓……孩子的燒退了嗎?」她問。
他笑彎了滿是皺紋的眼角。「退了、已經退了,真的是菩薩保佑,還有托了姑娘的福,我兒子方才已經去藥鋪拿藥,只要再喝一帖,應該就會痊愈了。」
就在這時,滿臉憔悴,卻又帶著笑容的婦人抱著襁褓中的兒子出來,淚眼婆娑地朝她跪下。「姑娘,謝謝你救了我的兒子……」
「不要這麼說,我只是盡力而已。」她連忙扶起婦人,看著小嬰兒睡得很香,也跟著微笑。「既然已經沒事,那我也該走了。」
于是,明月又回到陰暗的灶房內跟地主神道別。
地主神一臉不舍。「姊姊要走了?」
「有緣的話會再見面,就算見不到,姊姊也會永遠記得你的。」她緊緊地抱了小小的身軀一下。
「姊姊,我知道我的使命是什麼了……」小小的臉蛋多了決心,不再迷惘。「就是善盡地主神的責任,好好保護這個家。」
明月揉了揉她的頭。「我相信你會做得很好的。」
「我也不會忘記姊姊的……」說著,小小的身影漸漸消失了。
而換成另一道高大身影出現在她身邊。
見明月站在原地不動,寒璟微慍地問︰「還舍不得走?」
她搖頭否認。「不是舍不得……只是在想人的一生當中,要面對無數次的相聚和分別,無論傷心還是快樂,都是一輩子的美好回憶,也就是因為可以擁有這些,所以願意一再地輪回轉世。」
寒璟不禁有所警覺。「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我只不過是有感而發,你不要太敏感……」明月聳了聳肩。「走吧!」
于是,老人家帶著媳婦和三個孫子,親自送明月到屋外。
「還不知道姑娘怎麼稱呼?」老人家終于想到要問恩人尊姓大名,等小孫子長大之後,好告訴他。
明月一臉笑吟吟地說道︰「我是河神的妻子。」
這話一出,就見老老小小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請你們幫我告訴大家,河神已經娶妻,別再把誰家的閨女丟進河里了,還有青河之所以會有水患,是因為河道堵塞淤積的關系,只要想辦法整治就不會再發生了……」說到這兒,仿佛要證實她所言不假,一輛馬車憑空出現在明月身後,而車夫就坐在前頭,兩手拉著韁繩,隨時準備啟程。
已經坐在上頭的寒璟很沒有耐性地催促。「你要磨蹭到幾時?」
「來了!」明月又回頭看著一家老小。「請多多保重!」
直到馬車走遠了,那一家人才意識過來,不是在作夢,而是真的。
「原來是河神的妻子……」
「是河神夫救了我兒子……」
老人家趕緊要媳婦和孫子們朝馬車離去的方向,雙手合十跪拜,發誓一定要把河神夫人所說的話告訴見到的每一個人。
「我好餓……」馬車走了一小段,明月才撫著肚子喃道。
寒璟語帶嘲弄,「我以為你已經成佛,不必吃東西了。」
「我才不想成佛……」她回答得有氣無力。「只是當下什麼都不做,將來我一定會說『啊!早知道當初應該怎樣怎樣.』,那時後悔已經太晚了……」
「你以為這麼做就能改變別人的命運?」他不禁嗤之以鼻。
明月白他一眼。「你根本沒弄懂我的意思,其實我很清楚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改變得了,就好比死亡,可是我還是想試試看,如果做了還是挽救不了,也不會留下遺憾,因為我真的盡力了……都是你害我說了這麼多話,現在肚子更餓了……」
他低哼一聲,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然後執起明月的左腕,將它套在上頭。「別再隨便給人了。」
「這不是……」明月看著左腕上的老硨磲手珠,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不禁大感意外。「你把它拿回來了?」
「這原本就是你的東西。」寒璟不認為這麼做有何不對。
明月撫模每一顆有著天然紋路的老硨磲。「可是又沒給錢子……」
「拿走之前,我在盒中擺了一錠銀子。」寒璟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她眨了眨眼。「用什麼變的?」
「……石頭。」
聞言,明月不禁笑到前俯後仰,想到吳大夫發現手珠變成銀子,又從銀子變成石頭,表情一定很好玩。
「不過吳大夫發現之後,會不會去找那一戶人家的麻煩,要他們付藥錢?」她突然有點擔心。
寒璟眼中閃著殷紅的戾氣。「方才在離開之前,不是跟那一戶人家說,你是河神的妻子嗎?那個吳大夫要是還敢那麼做,我不在乎讓河水淹了他的藥鋪。」
「你真的不介意?」
「介意什麼?」他問。
明月試探地問道︰「就是用河神妻子的名義,要大家別再迷信,不要再把閨女丟進河里,而是改用疏通河道的方式來預防水患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