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竟能追他追到蒲澤來!
當場愕住的人還包括城上的靖王,他雙眼瞠大瞪著狼群以身擋下那丫頭的墜勢——他突然想起一個古老的傳說,記得第一代先祖,是個能使喚狼群的異者。靖王本以為是胡謅,可今日,他竟然親眼見到了!
這意味什麼?難道老天爺是想告訴他,就連幾只畜牲,也挑中了黑羽當它們的主人?
狼群接住翠微便定住不動,灰白毛的頭狼再度了一聲。黑羽看見它金黃色的狼眼朝他一望,那眼神仿佛是在跟他說——好了,欠你的恩情我報了。
「謝謝你。」黑羽沖過去抱起昏厥的翠微,誠摯地向灰白毛的頭狼道謝。
頭狼再度呼,按著,黃褐色的雲堆如同來時那般輕巧、迅速,眨眼又滾過了山丘,復而消失不見。
就像場夢一樣。
「不!」率先回神的靖王尖喊了聲。他不接受這種事!怎麼會有這種事——他捧著剌痛不己的胸口連連後退,伸出的右手倉皇地想抓住誰,卻愕然發現,沒有,竟沒有一個人對他伸出援手!
你們這群人——他可是他們的王啊!
就在他竭力想抓住離他最近的衛士時,「嗖」地一聲,一枝飛羽正中靖王心窩。他難以置信地轉身瞪視持弓者——是晉廣將軍。
一箭射出後,晉廣將軍對著蒼天大喊。「先王,我終于為您報仇了。」
這叫什麼?靖王伸出顫個不停的右臂,心頭閃過四字——「眾叛親離」。
這——就是你要的嗎?
在靖王摔跌落地之前,他仿佛看見多年前疼愛自己的兄長,臨終時那直剌他心窩的一眼。
「嘩——靖王死了!」
黑靖一倒地,牆內牆外的士兵立刻爆出歡呼,緊接著開城門的開城門,相擁大叫的相擁大叫,但一切狂喜紛亂黑羽全沒放在心上,他只是好溫柔,好溫柔地環著翠微,頭貼著她額,眼眶里落下寬慰欣喜的眼淚。
謝謝老天爺,他緊摟著她望向晴空道謝。感謝網開一面,沒真的狠心把她帶走。
「少主——」
朗叔還有幾位將軍朝他走來,其中朗叔伸手欲接走翠微,但他只是搖頭。「我來就好。」
「對不起少主——」朗叔一臉愧色。「剛才臣子不是故意要違逆您。」
「我知道。」他搖搖頭表示沒放在心上。「剛才你們也看到了,我為什麼一定要救她?」
幾位將軍點點頭。方才翠微那一跳,當真嚇著了他們,也感動了他們。
想不到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小泵娘,竟也有此膽量,為了保護摯愛的人,不惜犧牲自己性命。
黑羽俯視她的眼里飽含著驕傲與心憐。「她就是這樣子,滿心滿眼只有我,如果我再不保護她,就沒有其他人會做了。」
而後他深吸口氣,抬頭朗聲直告︰「本王在此直告,此人古翠微是我黑羽的妻子,也是我們蒲澤未來的皇後,你們誓死效忠的對象。」
他聲一歇,眾人立刻伏地,同聲跪喊︰「吾皇萬歲萬萬歲,皇後千歲千千歲——」
歷經近兩個月的戰事,至此一刻,終于圓滿落幕。
第10章(1)
蒲澤的夜空清朗,一輪明月高掛空中,御花園里蟲鳴唧唧,完全看不出兩天前,此時還是一番兵荒馬亂的模樣。
黑羽在靖王死去當天立刻即位,自封為「明帝」。他下詔收回靖王一脈持有的賞賜與爵位,但也不過于為難他們,只把他們貶回百姓,自此和皇族無關。
至于其他功臣,該賞則賞,曾經投身靖王麾下的文武朝臣他去蕪存菁,只擇善留之。他不問朝臣過去效忠誰,他只在乎他們日後能否為蒲澤百姓貢獻一己之力。
另一德政是稅賦減收。他一路打進蒲澤也看見了百姓的困苦,特別容許全國百姓三個月免上繳各式賦征。他聖旨一到,眾人們全跪在門前面朝皇宮跪謝。
忙過了政事,但黑羽還有一件事記掛在心上。當晚離開御書房,他支退身邊太監,一個人來到皇後寢宮,負責照顧翠微的宮女們一見他來嚇了一跳,趕忙曲身要拜。
「皇上——」
穿著銀織緞欄衫的黑羽揮手免了她們的禮。「翠微怎樣,還是一直睡著?」
「回稟皇上,是的。不過小的一直按時喂皇後娘娘吃藥喝雞湯,娘娘也都確實吃下肚了,沒有嘔出來過。」
還有辦法吃點東西倒還好。黑羽下擺一撩落坐床沿,溫暖的掌執起藏在被窩里的小手,一雙黑眸滿是憂心。
不知是不是驚嚇過度,還是體力不濟,自她躍下城牆兩天了,她一直這樣昏睡不起。其間黑羽跟御醫都幫她把過脈象,感覺沒什麼異樣,但不管他怎麼喚,她就是不醒來。
他愛憐地輕撫她如緞的黑發,枕著殷紅頭枕的她,宛如一朵縴巧的白花,那麼純,那麼淨。
回想她那時一跳,輕撫著她臉頰的手顫了下。他望著她喃喃問道︰「翠微,告訴我,我要怎麼做,你才會像往常一樣,甜笑著看著我?」
今一早花嬸被留在西湖小屋的護衛們送回蒲澤。花嬸受了點傷,但氣色看起來還好。黑羽問了她當時情狀。花嬸哭得淒淒慘慘,可該說的話一句也沒漏掉。
再加上那幾名黑衣刺客的吐白——他終于明白這幾日她是怎麼過的。
「是我失策,」他輕撫她柔軟的臉頰低喃︰「我應該早想到皇叔會去找你麻煩,我應該留下更多的人保護你,而不是听從朗叔他們的說法,說人留得太多,反而引入側目。」
現在再自責有什麼用?他讓她受苦了。都不知道他方才听那幾名黑衣刺客說起,她一逮著機會就想逃跑,逼得他們不得不動手打暈她時,他心火之旺,差點就下令把他們全推出去斬了!
他閉眼呼氣,緩下驀地竄升的火氣。「你之所以拚了命想逃,一定是想到一被綁回來,你就會成為我的負擔對吧?傻丫頭,你根本不需要自尋苦吃,你該相信我有那能耐保全你的——」
在他喃喃自語中,一名宮女送上剛煎好的湯藥。「皇上,皇後娘娘用藥的時間到了。」
「給我。」他伸手接過。「你們下去吧,皇後有我照顧。」
「是。」幾名宮女一福,魚貫似地離開寢宮。
「喝藥了,翠微。」他先在她耳邊喚了聲,接著攙她靠著他坐起,一口一口小心吹涼,再喂她喝下。
「我要怎麼做才能喚醒你?」他俯頭望著她微微顫動的長睫說話。「你是在作什麼夢嗎?夢里會比你現在還好嗎?你知道現在是誰坐在你身邊、喂你喝藥?」
稍後,他將昏睡不起的她放回枕上,取出花嬸送回來的玉笛,輕吹了兩個音。
花嬸——啊不,現在該改口喚她護國夫人,她告訴黑羽,因為思念他,翠微竟無師自通學會了的曲。每每夜里想他想得睡不著,她就會拿出玉笛,一遍又一遍地吹。
他在想,她吹奏玉笛的時候,是不是那麼剛巧,他也正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撫著雌凰玉……
他垂下眼,專注地吹著,而就在這時侯,他听見身後傳來輕輕的和。
「——得與王子同舟?」
佇在窗邊吹笛的黑羽像被燙著似的一震,急忙趕回床邊。
「黑羽——」翠微己坐起身,滿臉淚花地望著他。
他緊環著她,像是想將她揉進心里的緊度。「你終于醒了!你嚇壞我了,你不知道這兩天,我有多擔心……」
「對不起……」她臉埋在他胸口又蹭又磨。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昏了這麼久,直到笛聲鑽進她耳,她才驀地發覺應該要張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