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里,他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隨即拉回了心神,淡淡交代道︰「秀麗不是禱兒,你安心的待在這兒吧。我會幫你贖身,之後你便是自由身了。」
「待在這兒?」嚴世安一頓,「你是說……」
「你已無處可去,總得有個安全的落腳處。」他說。
「我不要待在這兒!我要跟著你!」
當她沖口說出這句話時,她自己嚇了一跳,而位出鋒也愣住了。
頓時,她心窩一熱,不自覺的喘了起來。
對,她不能待在這兒,她還要為自己、為冬梅及念祖討公道,還有,她得跟著他,盯緊他,以免他再傷害她的親人。
是的,就只是這樣,沒有其他的了。
位出鋒不得不承認,當她沖著他喊著要跟著他的時候,他的心撼動了,甚至感覺到一股他不願正視的狂喜。
可他心里另一個聲音警告著他,要他遠遠的離開這另一個初雪。
突然,外面有人喊道︰「二爺,浪兒姑娘來找你。」
「唔。」像是得救般,位出鋒旋即起身,將藥箱擱著,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嚴世安沒想到自己竟會站在門口,目送著位出鋒跟那位浪兒姑娘離去。
為什麼?為什麼當他跟浪兒姑娘離開時,她心里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甚至覺得心有點空了?
她感到生氣,不是氣他,而是氣自己竟對他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你還沒吃東西呢!」
听到身後傳來聲音,嚴世安拉回心神,轉身看向來到身後的金秀麗。
金秀麗帶著歉意一笑,「跟你開了個玩笑,害得你受了皮肉痛,不怪我吧?」
嚴世安搖搖頭,「這點傷不算什麼……」
「你不怪我就好。」金秀麗稍稍寬心,「到里面來,我叫人下碗面給你填肚子。」
嚴世安點點頭,跟著金秀麗回到酒館里,金秀麗幫她安排了一張桌子坐下,讓人去廚房幫她下碗海鮮面。
金秀麗覷著她,有意無意地道︰「剛才那位浪兒姑娘是風息灣的名妓,跟二爺十分要好。」
聞言,嚴世安露出了懊喪的表情,不發一言。
金秀麗的眼底閃過一抹黠光,續道︰「浪兒姑娘一直希望二爺為她贖身,可二爺始終沒答應她。」
「咦?」嚴世安疑惑地抬起眼。
位出鋒跟浪兒相好,但不肯為她贖身?那麼他為什麼替她贖了身,卻只是為了還她自由身,還讓她留在金秀麗這兒安身立命?
「你瞧,二爺對你多好多特別,他為你贖身,就為了讓你能安心的待下來。」
金秀麗兩眼定定的望著她,「丫頭,你一定有什麼打動了他。」
嚴世安一听,不由得感到心慌意亂。「怎、怎麼可能?他對我很壞。」
金秀麗爽朗的笑了起來,「你要是不重要,他不會對你壞。」
嚴世安一臉困惑,這是什麼奇怪的說法?她不懂。
「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金秀麗暖昧笑問。
迎上她那雙彷佛什麼都能識破的黑眸,嚴世安面紅耳赤,但仍嘴硬地道︰「誰……誰會喜歡他!他粗魯霸道又跋扈,而且……」
「二爺這樣的男人,是女人見了都喜歡。」金秀麗故作無奈的一嘆,「要不是我已經有那口子了,一定會跟著二爺。」
「我一點都不喜歡他。」這合該是她的真心話,可不知為何,她竟說得心虛。
金秀麗挑了挑眉,「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看二爺挺喜歡你的。」
嚴世安難以置信,位出鋒喜歡她?怎麼會?
「你定是還不了解二爺的脾氣,他這個人鐵了心抗拒的,肯定是他喜歡的、在意的。」金秀麗解釋道︰「越是上心的事、上心的人,他就越是拚了命的往外推。」
嚴世安細細琢磨話中之意,所以位出鋒對她越壞,就表示他其實喜歡她?他打定主意將她留下,也是因為他……不不不,這怎麼可能?
「丫頭,」金秀麗笑睇著她,「你不是說他對你壞嗎?那其實是因為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對你好。」
嚴世安忍不住在心里吶喊,天老爺,她越听越胡涂了。
「二爺是個表面上冷冰冰、沒點人味的人,可事實上,他的心熱得很。」金秀麗的眼底有著感激,「我跟我那口子能在風息灣開起這家酒館,也全都是二爺幫的忙。」她瞥了眼神情驚疑的嚴世安,淡淡一笑,續道︰「幾年前,二爺跟朝廷在這兒開港,我家那口子是負責監工的工班頭兒,一次意外斷了一條腿,從此成了殘廢。我一個女人家,什麼都不會,就只有釀酒的手藝,二爺知道了,便出了銀子幫我們開了這家酒館,讓我們的生計有了著落。」
嚴世安不覺得金秀麗在說謊,既然如此,位出鋒真的是個宅心仁厚、外冷內熱的好人呀,可是這樣的好人,怎可能做出什麼傷天害理、喪心病狂的壞事來?
對于他的矛盾想法和感覺,她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厘清。
這時,伙計將熱騰騰的海鮮面端過來了。
金秀麗看著她,笑道︰「丫頭,快吃吧!」
嚴世安輕輕的點了點下巴,滿腦子卻還在想著位出鋒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位出鋒幾乎是把浪兒從自己身上推開的。
他從不曾干過這樣的事,而一切只因為當浪兒不管在他身下還是身上時,他看見的都是初雪。
不是他死去的妻子初雪,而是那個不知跟老天爺借了幾顆膽來罵他混蛋的初雪。
浪兒露出驚疑受辱的表情,哀怨的瞅著。「二爺,你……你這是怎麼了?」
浪兒今年二十有三,已在風塵打滾七年。七年間,她從不曾對誰動情,縱使有富賈要為她贖身,她也不肯。
原因無他,只因她一心盼著的只有位出鋒。她曾經要求他為她贖身,就算日後只能在他身邊當一個暖床的通房,她也甘之如飴。
可他拒絕了她,還對她說——你暖得了我的床,也暖不了我的心。
她得說,這話傷她到骨子里,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迷戀著他、仰慕著他。
「二爺,」她起身巴到他身上,用自己軟女敕細致的身子梧著他,「你今天心不在焉,而且好冷淡……」
位出鋒濃眉一擰,淡淡地道︰「我幾時熱過?」說罷,他再一次將她推開,起身著衣。
浪兒一驚,飛快的趨前拉著他,「浪兒惹二爺不快了?」
「不關你的事。」他懊惱極了,但不是因為她。
他不想把情緒發泄在她身上,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刻離開。想起方才當他看著她的身體時,腦海里卻不斷浮現莫初雪的臉龐及身影,他便莫名的焦躁。
他的心思已經多少年不曾被任何女人牽動過了,可自從她出現後,他的心就再也無法平靜。
她的存在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焦慮及難安,他的情緒也一直被她牽動著,他厭惡,甚至是害怕這種被牽制掌控著的感覺,因為他曾經全心全意的去愛著、討好一個女人,可她卻徹底傷了他。
一個心里有著另一個男人的女人,是最無情、最殘酷的。
他吃過虧、受過傷,絕不會再讓任何一個女人掏空他的心,尤其是名叫初雪的女人。
離開浪兒的香閨,位出鋒踏著夜色返回火娘子酒館。
火娘子酒館一年到頭都不關門的,不管何時,只要客人上門,就有人接待。
見他回來,當值的伙計上前,「二爺回來啦?以為今晚會在浪兒姑娘那留宿呢。」
位出鋒臉上彷佛覆著一層寒霜,一語不發。
見他臉色不好,伙計識相的話鋒一轉,「二爺餓嗎?要不請廚子給二爺煮點熱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