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笑起來很好看,很俊帥,也很有魅力,只是他知道,自己從來不曾真的開心笑過。
他不想故作冷酷,只是一個自小缺少愛的人,內心注定是有殘缺的。
他不太信任所謂的愛,就連親生父母都會有所偏袒,還有什麼愛是人間永恆不變的?
「生下你──」端奕王頹然長嘆,心灰意冷的說︰「真的是我令狐宗一生最大的敗筆。」
令狐狂的心緊緊一抽,唇角卻驀地上揚。
很好啊,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敝,他老早就知道自己是多余的,根本不必為此感到悲哀,但他的心卻該死的隱隱作疼。
「就算是敗筆,您也甩月兌不掉我了,不是嗎?」他無所謂的笑了一笑。
端奕王重重一哼,「除了頂撞我,你還會什麼?」
「要我一樣一樣念給您听嗎?」令狐狂徐徐微笑,真的扳著手指認真細數,「騎馬、射箭、弈棋、打馬球、狩獵、豪飲、豪賭、尋歡、作樂……」
「給我住嘴。」真是越說越不象話了。「成親之後,你最好警惕著點,你要知道皇上有多倚重皇甫寧那個老家伙,不要讓令狐家蒙羞,也不要給皇後惹出麻煩,若你想要納妾,我沒意見,反正皇甫寧的閨女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您這是在批評自己的準子媳嗎?」令狐狂挑釁中帶著精準的尖銳詢問。
端奕王一愣,隨即厭惡的皺起了眉頭,心煩的揮揮手,「去去去,你走吧,記住我今天對你說的話,其余的就免了吧,反正你永遠不及你大哥的一半……」
令狐狂踱著懶洋洋的散漫步子離開了花廳,他的唇際始終帶著笑,一種嘲弄至極又悲涼至極的笑。
是的,他永遠不及他大哥的一半,但他情願十年前病死的人是他,而不是大哥。
***bbs.***bbs.***bbs.***
主屋里有花廳與內室,跟丞相府的擺設差不多,都很雅致高貴,空氣中還散發著淡淡的怡人香氣,讓人一踏進這里,就覺得很舒服。
皇甫初雅端坐在滿是大紅喜幛的洞房里,六支又高又粗的喜燭已經化成六攤紅色的燭淚。
從今天開始,她的身分將從皇甫家的千金小姐變成端奕王府的世子妃。她,已經不再是個少女,而是少婦了。
她的婚事來得突然,好友們都不相信皇上賜婚這種天大的不幸會降臨在她頭上。
但事實就是發生了,除非她想害皇甫家滿門抄斬,否則她盡可以抗旨毀婚,但她並沒有那麼打算,所以現在她坐在這里,等待未曾謀面過的令狐狂來為她掀起鳳冠上的喜帕。
回想起前幾天,正好是她們「蘭花會」每半個月聚會一次的日子,她順道宣布了自己的喜訊,沒意外的引起一片嘩然之聲。
「初、初、初雅──」紗紗受驚頗大,「妳、妳真的要嫁給令狐狂那個大爛人嗎?」
紗紗本為柳家武館的雜役,什麼工作都要做,但去年釣到開陵城最大的一尾金龜婿──駿王府的小王爺南宮忍,現在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並且相信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女人。
「初雅當然要嫁。」顧衣兒奇怪的看了問白痴話的紗紗一眼。「難道妳沒听剄嗎?是皇上指婚。」
紗紗還是闔不上嘴巴,「可是、可是令狐狂的風評很差啊。」
听到紗紗這麼替她擔心,皇甫初雅笑了,情不自禁伸手過去捏了捏紗紗的臉頰。「單純又可愛的紗紗,我的風評也不遑多讓啊。」
「話是沒錯……」但她總覺得怪怪的,好姊妹淘初雅要嫁人了,為什麼她總覺得不對勁呢?
她真是太不應該了,想當初她要嫁人的時候,大家都好替她高興,現在她不該是這種態度才對。
「是不是覺得我一輩子都不會嫁人?」皇甫初雅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問。
「對對。」紗紗連忙點頭。
「是不是覺得如果要嫁,也不是我嫁人,而是人嫁我?」閑散的喝了口茶,她再問。
「對對對!」紗紗點頭如搗蒜,外加崇拜的眼光。「妳怎麼知道?」
「妳真以為我是男人啊。」她拍了紗紗額際一下,雖然她現在貴為駿王府的小王妃,可是因為實在一點派頭都沒有,所以她們還是把她當柳家武館的雜役耍著玩玩。
「雖然我沒紗紗那種想法,但一想到初雅妳要相夫教子,也是覺得怪怪的。」溫溫雅雅的白妝丞說道。
她是開陵首富之女,自小被捧在掌心長大,卻無半點嬌氣,只是有點不切實際,常愛幻想。
「總而言之,祝福妳,初雅。自古以來咱們女子的命運便是如此,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相信妳無論是嫁給什麼人,都可以活出自己的精采,大家一起舉杯來恭喜初雅吧。」
結尾的是她們蘭花會最俊秀、最知書達理,也最蕙質蘭心的宋兮冽,她是當今左丞相的掌上明珠,追求者眾,大家都在臆測,將來她不知會嫁給多麼冠倫卓絕的才子呢。
以上就是蘭花會所有成員,她們五人是在當今令狐皇後開辦的女學堂「翠微府」結識的,一見如故,義結金蘭,因此附庸風雅地將她們的聚會命名為「蘭花會」,專門商討如何鏟除開陵城里的地痞流氓和奸商。
餅去令狐狂也曾在她們的討論範圍里,只不過他狂傲歸狂傲,卻沒什麼十惡不赦的地方,比起那開陵城永遠的惡棍西門惡,根本不算什麼。
幸好她們未曾想計謀對付令狐狂,否則這洞房花燭夜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哩。
不知這令狐狂究竟生得什麼樣?
她自嘲的一笑,不管生得是圓是扁,她都得接受不是嗎?
想到今早她這個新嫁娘拜別雙親時,她娘連滴安慰的淚都沒掉,莊重美麗的面孔上,有的只是如釋重負,而她爹甚至連正眼都沒看她一眼。
她好欣羨紗紗成親那天,柳館主眼淚連連,依依不舍的直送到門口,等到迎娶的隊伍一走,又哭了好半天,那種不舍女兒出嫁的真情流露,真叫她好生羨慕。
聰明的兮冽常說她有不可告人的心事,是的,她是有不可告人的心事,就連蘭花會的成員也說不得,她知道她將永生背負這個她無法選擇的包袱……
「皇甫初雅在哪?!」
她的思維被無禮的呼喊打斷,有人走進喜房,幾乎是不客氣的甩門聲隨之而來,聲音的主人大步來到她跟前。
她鳳冠上的喜帕被刷地掀開……不,正確來說應該是被掀飛落地,她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與憐惜。
她慍怒的瞪視著對方,明澈的眼眸傳達著怒火。
驀然之間,她愣了愣。
他有著譏誚的唇線,張狂的輪廓,一雙星般的眼眸寫著傲然,她的內心一陣激蕩,那雙眼瞳好熟悉,她好像在哪里看過……
這令狐狂……為何跟她這麼像?
「覺得難堪嗎?」
他托起她巴掌大的瓜子臉,灼灼盯視她。
她的雙眉修長、星眸湛然,有著清妍的神態,他的心一動,摘掉她頭上庸俗的珠冠,瞬間她烏黑亮澤的秀發如瀑披下。
這就是皇甫初雅,他令狐狂明媒正娶的妻子,原來她長得這個樣,跟他想象中的名媛閨秀不大一樣。
不知為何,他討厭艷麗的女子,也討厭臉圓眼圓,俗稱可愛的女子,更加討厭有幾分姿色就自恃為冰山美人的女子。
皇甫初雅完全不在此範圍內,她獨樹一格,有點冷,有點傲,有點懶洋洋,但絕不是孤芳自賞的那一種。